夜色更深,风雪更急。马家集据点那歪歪扭扭的炮楼像一个巨大的阴影,蹲伏在黑暗里。炮楼顶上的哨兵早就缩回了茅草棚子,院墙根下的篝火也早已熄灭,只剩下死寂和寒冷。
只有院门洞里,一个哨兵裹着破大衣,抱着枪,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那挺被李云龙惦记的马克沁重机枪,依旧孤零零地躺在院子东角的破棚子下,盖着破油布,覆上了一层薄雪。
李云龙亲自带着沈泉、王喜奎、王成柱、小五、小六和警卫员虎子,如同融入夜色的鬼影,悄然潜行到据点外几十米的一道土坎后。张大彪也被李云龙叫到了身边,他要让这位未来的悍将亲眼看看。
“喜奎,” 李云龙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指向门洞里那个打盹的哨兵,“那个归你。打眉心,要安静。”
王喜奎没说话,只是沉稳地点点头,像一块冰冷的岩石般趴伏下去,架好他那支老套筒。呼吸在极寒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又迅速消散。他透过自制的简易标尺,十字线稳稳套住了哨兵模糊的额头。
“柱子,” 李云龙指向炮楼顶那个简陋的茅草棚子,“看到顶上那个茅草棚没?里面肯定有哨兵。用你的手榴弹,给老子来个‘烟花开张’!要准!要狠!把动静给老子弄大点,把里面睡觉的龟孙子都吓出来!”
王成柱舔了舔冻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从怀里掏出两颗边区造的木柄手榴弹,拧开盖子,拉出拉环,紧紧攥在手里,眼睛死死盯着炮楼顶。
“老沈,小五,小六,虎子!炮楼顶一炸响,喜奎干掉门哨后,你们四个,给老子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去!目标,院子东角那挺马克沁!老子要它完好无损!谁敢靠近,格杀勿论!”
“是!” 沈泉四人低声应道,身体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其余人,” 李云龙对着后面黑暗中潜伏的大部队方向做了个手势,“等炮楼顶炸响,机枪哑火,给老子冲进去!口号:‘缴枪不杀!八路军优待俘虏!’ 拿红缨枪大刀片的,给老子盯紧了,敢反抗的,往死里捅!张大彪,跟紧老子!”
张大彪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他死死盯着前方黑黢黢的炮楼和院落,实在无法想象就凭这几个人,如何能无声无息地拿下这个据点。他甚至怀疑李云龙是不是疯了。
就在这时 ——
“砰!”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折断枯枝般的枪响!几乎被风雪声完全掩盖!
门洞里那个打盹的哨兵身体猛地一抖,脑袋向后一仰,软软地瘫靠在门框上,眉心处一个细小的孔洞,鲜血缓缓渗出,瞬间被冻成暗红的冰珠。
王喜奎的枪口,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迅速消散在寒风里。
张大彪瞳孔骤缩!好快!好准!他甚至没看清王喜奎何时扣动的扳机!
几乎在枪响的同一刹那,王成柱像弹簧般从地上跃起,手臂猛地一轮!
“嗖 ——”
一颗冒着白烟的手榴弹划破夜空,带着完美的抛物线,精准无比地从炮楼顶那个破茅草棚的缝隙里钻了进去!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炮楼顶瞬间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破碎的茅草、燃烧的木料、砖石碎块混合着凄厉的惨叫声冲天而起!整个炮楼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爆炸的冲击波和巨响让整个据点地动山摇。炮楼底层靠近地面的一个小射击孔里,突然伸出了一支步枪的枪管,一个被爆炸惊醒、惊魂未定的伪军士兵,几乎是凭着本能,对着外面混乱的黑暗胡乱开了一枪!
“砰!”
子弹尖啸着从土坎上方飞过,打在后面的雪地里,激起一蓬雪花。
“他娘的!还敢还手?!” 李云龙眼神一厉,瞬间判断出射击孔的位置。他闪电般从身边一个战士手里夺过一支汉阳造,根本无需仔细瞄准,凭着无数次生死搏杀练就的枪感,抬枪便射!
“砰!”
枪声清脆利落!
射击孔内火光一闪,那支伸出来的步枪猛地一歪,连同后面的人影一起向后倒去,再无声息。李云龙这一枪,隔着几十米风雪,精准地射入了那狭窄的射击孔!
“干得好,团长!”旁边的战士低声喝彩。
“沈泉!”李云龙吼道,“带几个人,给老子把炮楼底下的龟壳掀了!别让他们再探头!”
“是!” 沈泉立刻应道,点了身边两名战士,“跟我上!” 三人如同猎豹般,借着爆炸火光和硝烟的掩护,从侧面猛扑向炮楼底层入口。
“冲!” 李云龙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小五、小六、虎子三人如同离弦之箭,从土坎后猛扑而出,目标直指院子东南角的马克沁!沈泉则带着两人扑向炮楼底层入口。
院子里的伪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火光炸得晕头转向!炮楼顶的爆炸如同末日降临,惊醒的伪军们衣衫不整、惊慌失措地从营房和炮楼底层涌出,有的甚至光着脚,完全搞不清状况,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马克沁!守住!” 冲在最前面的小五大吼一声,手中汉阳造 “砰” 地一枪,撂倒了一个下意识想往机枪棚跑的伪军。小六的枪也响了,瞬间又放倒一个。虎子也开了一枪,气势十足。三人迅速占据机枪棚周围有利位置,冰冷的枪口封锁了所有方向。
与此同时,沈泉带着两名战士已经冲到了炮楼底层门口。里面传来惊恐的叫喊和拉动枪栓的声音。沈泉毫不犹豫,一颗手榴弹顺着门缝就塞了进去!
“轰!”
一声闷响从炮楼内部传来,伴随着几声短促的惨叫。硝烟未散,沈泉一脚踹开半掩的木门,三人如同猛虎下山般冲了进去!
里面光线昏暗,烟雾弥漫,几个被炸懵的伪军蜷缩在角落,还有一个被炸伤的在呻吟。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和沈泉等人凶狠的眼神,残存的伪军彻底丧失了抵抗意志,纷纷扔下武器,举手投降。沈泉留下一个战士看守俘虏,带着另一个迅速冲出来支援院子里的战斗。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窜出个满脸横肉的伪军小队长,他显然是喝了酒,此刻红着眼嘶吼:“怕个球!就几个土八路!跟他们拼了!谁杀一个赏两块大洋!” 说着就抄起身边一支三八大盖,“砰” 地一声朝小五方向扣动扳机!
子弹擦着小五的耳边飞过,打在后面的土墙上溅起一片尘土!
“狗日的找死!” 小五正要还击,却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狸猫般从侧面窜出!那是个拿着老旧步枪的新兵,看年纪不过二十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动作却快得惊人!
他避开小队长的枪口,左臂一抬格开对方持枪的手腕,右手顺势将步枪前端的刺刀捅进了小队长的小腹!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山里猎户特有的狠劲!
几乎同时,两个被小队长煽动起来的伪军举着枪冲过来,嘴里嗷嗷叫着。那新兵拔出刺刀,不退反进,身体猛地一矮,躲过左边伪军刺来的枪托,手中步枪横扫,枪托正中右边伪军的膝盖!只听 “咔嚓” 一声脆响,那伪军惨叫着跪倒在地!
不等右边伪军反应,新兵已经转身,步枪如同长棍般竖起,猛地一砸!枪托精准地砸在对方的天灵盖上!那伪军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眨眼间,三个反抗的伪军就被这新兵干净利落地解决!他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握着步枪的手稳如磐石,眼神里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
“缴枪不杀!八路军优待俘虏!” 震天的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潜伏在外的大部队在骨干们的带领下,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进了敞开的大门!
新兵们虽然紧张,但看到刚才那新兵的勇猛,又被骨干们和老兵的气势所感染,一个个举着红缨枪、大片刀,嗷嗷叫着往前冲!
剩下的伪军本就心虚,见小队长和几个反抗的瞬间被干掉,尤其是那个新兵杀人时的狠劲,彻底浇灭了他们最后一丝抵抗的念头。炮楼底层被端掉的消息也迅速传开,更是雪上加霜。
“投降!我们投降!”
“别开枪!八路爷爷饶命啊!”
哭爹喊娘地扔下枪,抱着头跪倒了一片。
战斗,从王喜奎开枪到伪军集体投降,前后不到五分钟!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精准、迅猛、高效!
李云龙和张大彪这才从土坎后站起身。张大彪魁梧的身躯僵在原地,嘴巴微张,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之中!
他亲眼目睹了李云龙那神乎其技的夺枪狙击,看到了沈泉干净利落地解决炮楼底层,更看到了那个新兵林骁如同猎豹般凶狠利落的搏杀!这一切都深深震撼了他。
李云龙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个新兵林骁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大步走过去,拍了拍林骁的肩膀:“小子,身手不错啊!叫什么名字?”
林骁被拍得一僵,连忙立正,脸涨得通红,声音却很稳:“报告团长!我叫林骁!”
“林骁?” 李云龙上下打量他两眼,“看你这身手,不像庄稼汉出身啊。”
林骁挠了挠头:“俺家是山里的,爷爷和爹都是猎户,从小跟着他们在山里追狼撵兔子,学了点皮毛。”
“好!好个猎户的种!” 李云龙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是把好手!以后跟着老子好好干,保管你有打不完的鬼子,比在山里打兔子过瘾!”
“是!谢团长!” 林骁眼睛一亮,用力点头。
李云龙这才转向院子里跪着的几十号伪军,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变得冷峻而威严。
他走到俘虏们面前,声音洪亮,如同在每个人耳边敲响警钟:
“都给老子听好了!老子是八路军新一团团长李云龙!你们这群二鬼子,给鬼子当狗,祸害乡亲,按说都该毙了!”
俘虏们吓得浑身哆嗦,头埋得更低。
“不过,” 李云龙话锋一转,“老子知道,你们里头,有的是被强拉壮丁的,有的是为了口饭吃!未必个个都坏透了心肝肺!”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现在,给你们两条路!”
“第一条路:愿意真心打鬼子,跟老子干八路的,站出来!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只要你们以后把枪口对准鬼子汉奸,就是老子的好兄弟!”
“第二条路:不想干的,老子也不强留!放下枪,领一块大洋(从缴获中拿),给老子滚蛋!滚回家去,老老实实种地,当个正经老百姓!”
“但是!” 李云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森然的杀气,“老子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天放你们走,是念在你们可能还有一丝人味儿!要是让老子知道,你们哪个还敢穿上这身黄狗皮去当汉奸,或者仗着以前的身份继续欺压百姓,为非作歹……”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驳壳枪,“咔嚓” 一声顶上火,枪口缓缓扫过每一个俘虏低垂的脑袋:
“老子发誓!下次再撞见,或者让老子听到半点风声,老子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他的狗命!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谢谢长官不杀之恩!”
“长官!我… 我愿意跟着您打鬼子!”
“长官,我… 我回家种地!再也不当汉奸了!”
俘虏们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很快,有十几个年纪较轻、脸上还带着点血性的伪军站了起来,表示愿意参加八路军。剩下的则战战兢兢地领了一块大洋,千恩万谢地爬起来,在八路军战士的监视下,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黎明的风雪中。
李云龙看着那十几个选择留下的前伪军,点点头:“好!以后就是新一团的兵了!跟着老子,有肉吃,有鬼子杀!” 他转身,大手一挥,声音响彻整个院子:
“沈泉!带人给老子清点战利品!一粒子弹,一颗粮食都不许落下!”
“张大彪!你力气大,那挺马克沁归你负责给老子扛回去!擦亮了,老子有大用!”
“林骁!”
“到!”
“你跟沈泉一起清点,眼睛放亮点,别让他们糊弄事!”
“是!”
“其他人!搬粮食!牵牲口!给老子搬空它!动作快!天快亮了!”
破败的炮楼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熊熊燃烧,火光映亮了新一团战士们兴奋而忙碌的脸庞。
一袋袋粮食被扛出来,一头头骡马被牵出,成捆的步枪(汉阳造、老套筒、甚至几支较新的三八大盖)、弹药箱(七九子弹、六五子弹、手榴弹)、还有那挺被张大彪小心翼翼扛在肩上的沉重马克沁…… 胜利的果实丰硕得远超想象。
十几个新加入的前伪军也笨拙地跟着忙碌,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对未来的忐忑。
张大彪扛着冰冷的钢铁巨兽,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再看向那个在火光中指挥若定、身影仿佛无限高大的李云龙,又瞥了眼不远处正跟着沈泉仔细清点物资的林骁,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腔沸腾的热血和一种找到归宿般的踏实感。
他知道,跟着这位团长,他这把曾经在喜峰口砍卷了刃的大刀,必将再次痛饮倭寇之血!而这支队伍里,像林骁这样的好苗子,也必将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