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剑的意志,似乎在拾夜朴实无华的一拳下,被彻底击溃、湮灭了,然而,在拾夜的意识深处,却因魔剑出现了另一番景象。
那不是精巧的谎言,不是针对弱点的幻象,而是最纯粹、野蛮的负面情绪灌输——
无数张扭曲的面孔在他眼前闪现。
战场上的残肢断臂、堆积如山的尸体、流淌成河的鲜血如同画卷一般铺满了视野。
兵刃砍入骨骼的摩擦声、垂死者的哀鸣、染血战士疯狂的咆哮......各种声音混杂成了令人异常烦闷的噪音,灌满他的听觉。
更可怕的是那如同实质的绝望——对生命的厌倦、对存在的质疑、对一切的毁灭欲望,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想要将他拖入永恒的疯狂深渊。
“杀戮......才是归宿......”
“毁灭......即是解脱......”
“拥抱它......成为我们的一员......”
这些低语不再具有逻辑,而是变成了无数执念的集合体,它们撕扯着拾夜的意识,试图将他同化,让他变成这洪流的一部分。
但——
这足以让任何心智坚毅者崩溃的冲击,落在他身上时,却仿佛撞上了一堵经历过无数次毁灭洗礼、早已千锤百炼的意志壁垒。
“呵......”脑海中不断闪现的画面让黎明忍不住嗤笑一声,“你也太过小瞧我了吧?”
他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但并非源于无力,而是源于对眼前景象的......
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比起与虫群的战斗,这些...”黎明那混合着拾夜音色与机械质感的声音在「焦土」中回荡,“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它们的绝望,比看着同袍被虫潮吞噬、自身亦将步其后尘的格拉默铁骑来说——
难道还要更深刻吗?
相比之下,魔剑灌输的、源于智慧生物临死前的负面情绪——那些怨恨、恐惧、绝望——虽然浓烈,却反而显得杂乱而低效。
下一刻,黎明缓缓抬起了那只燃烧着耀黑色火焰的手——这一次,火焰的目标不再是外在的敌人,而是反向包裹向自身——尤其是那被魔剑负面情绪侵入的意识区域。
黑焰在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静静燃烧,所过之处,魔剑灌输而来的血腥画面、绝望嘶吼、疯狂低语,所有外来的精神污染,开始无声无息地消融、蒸发,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不过瞬息之间,那试图拉着黎明一同沉沦于疯狂,魔剑意志倾尽所有的最后反扑,便被这深邃的耀黑火焰,彻底地燃烧殆尽。
「焦土」之中,重归寂静。
只有那柄掉落在地的黯黑镰刀,证明着方才那场意识层面的凶险搏杀,但此刻,它彻底黯淡,似乎就像凡铁一般,再无丝毫灵异。
黎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铁拳,那上面,耀黑的烈焰如同活物般在指缝流淌——
他能感觉到,体内某种一直存在的枷锁,似乎随着狼毒、星核、魔剑意志带来的内心层面的淬炼,再一次,更深地松动了。
而比起第一次「完全燃烧」,这次的力量更加磅礴,更加收放自如,却也更加危险——但他此刻的意志,足以驾驭这份危险。
不过...或许是错觉,但黎明确实能感觉到,这次比不上与裂空王虫战斗的第二次燃烧。
而更令黎明感到意外的是,自己与「焦土」的联系,似乎多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那种联系似乎是更近一步地加深了,但仔细感受一番,却又让他发现好像减弱了。
也因此,他竟然能感觉到,外界的战斗仍在继续,刃的狂乱剑啸与步离人垂死的嚎叫隐约传来,更重要的是,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枚引发了一切的星核,依旧在不远处散发着扭曲的能量波动。
但——
不再多想,时间也不容许他多想。
因为,必须要结束这一切了。
......
现实,洞穴之中。
战况依旧胶着,但天平已然倾斜。
被魔剑意志短暂操控的“黎明”因内在的抗拒而动作凝滞,被彻底陷入魔阴身的刃疯狂压制,暗红的支离剑光如同暴风骤雨,不断冲击着那黯黑镰刀因舞动而形成的防御圈,溅起漫天火星。
高台上的无阈心急如焚,他不断催动星核的力量,试图再次干涉,却发现那银色装甲内部仿佛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星核的精神冲击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回应。
就在这时——
一直处于守势的“黎明”动作猛地一滞!
并非因为刃的攻击,而是源自其内部的某种变化,那眼部粘稠的暗红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剧烈闪烁了几下,随即——
如同被无形之水浇灭,那令人不安的暗红色泽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原本象征着黎明的黑光,但这黑光之中,此刻却蕴含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更深沉的耀黑的流彩。
嗡!
一股远比之前橙红色烈焰更加危险的耀黑色烈焰,轰然从银色装甲体内爆发出来!
沐浴在黑焰中的机体,瞬间完成重组。
他现在的气息不再带有魔剑的暴戾与混乱,而是带着一种绝对的、冰冷的掌控感。
此刻,便是「完全燃烧」的黎明。
正准备再次对黎明挥剑的刃,那完全被杀戮本能支配的身体,竟然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气息变化而产生了一刹那的本能迟疑。
黎明站在原地,将手中的黯黑镰刀随意地扔在地上,没关注高台上的无阈,而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刃,随后将铁拳抬起对准他。
就在刃的瞳孔因本能的警觉而骤然收缩的刹那,黎明那抬起的铁拳并未挥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来自精神层面的能量波动。
刃发出一声闷哼,将支离剑插在地上稳住身形,随即用另一只手痛苦地捂住脑袋。
这个过程极其短暂,却仿佛抽走了黎明巨大的精力,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与「焦土」之间那刚刚加深又似乎减弱了的联系,如同被拉至极致的弓弦,在完成这一举动后,嘣的一声,彻底断裂、消散。
原本因为那股联系而能够微弱感知到的「焦土」空间,此刻却再不能感知分毫——就仿佛刚才为刃调动的精神力量只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