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库的卷帘门缓缓落下,隔绝了外界的秋日阳光,只留下几盏白炽灯投下的清冷光线。
雪莉熟门熟路地推开那扇连接着室内的木门,一股温暖干燥、带着淡淡香薰气息的空气立刻迎面扑来,与车库的微凉形成了鲜明对比。
“知恩,快进来!”雪莉侧过身,拉着IU的手腕,像献宝一样将她领进了宽敞明亮的门厅。
具荷拉紧随其后,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弯腰从一旁的鞋柜里拿出了一双早就为IU准备好的、粉色的毛绒拖鞋,整齐地摆在她脚边。
蓝玉则默默地跟在三人身后,双手各拎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
箱子的滚轮在光滑的木地板上发出一连串“咕噜咕噜”的轻响,在这片欢声笑语中,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司机先生,行李放在这里就可以了,非常感谢您。”雪莉回过头,她的注意力几乎全在IU身上,只是出于礼貌,才朝那个高大的身影随意地交代了一句,“后面我们自己来搬就好了。”
然而,预想中“好的,女士”的回应并没有出现,雪莉只听到两个行李箱被轻轻放在地上的“咚”的一声闷响,然后便再无动静。
她有些疑惑地又瞥了一眼,却发现那位司机在放下行李后,并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而是像一尊雕塑般,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帽檐和口罩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他的任何表情。
门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雪莉的眉头不自觉地轻轻蹙起,她歪了歪头,脑筋飞速地转动着。
他这是……在等什么? 一个念头闪电般地划过她的脑海——啊,小费!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空空如也,她今天穿的是家居服,根本没带钱包。
于是,她只好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窘迫,悄悄问身旁的具荷拉:“荷拉欧尼,你身上有现金吗?纽币。”
具荷拉虽然也觉得这位司机的举动有些奇怪,但听到雪莉的话,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利落地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钱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抽出一张崭新的、图案鲜艳的百元纽币递给了雪莉。
雪莉捏着那张质感硬挺的钞票,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蓝玉。她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伸出手,将钱递过去。
然而,她伸出的手,却悬在了半空中。
面前的男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不仅没有伸手接钱,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沉默如山,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下,连具荷拉也察觉到了气氛中那挥之不去的诡异感。
这位司机到底想做什么?她皱起眉头,眼神里带上了一丝警惕,正准备上前几步,开口询问对方的意图。
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背对着自己的雪莉,那纤细的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那不是因为寒冷或害怕,而是一种源自内心深处、剧烈翻涌的情绪所引发的生理反应。
具荷拉看到雪莉那只拿着钱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
她只听到雪莉用一种近乎梦呓、带着浓重鼻音和极度不确定的声音,轻轻地、试探地问了一声:
“……是你吗?”
那个高大的男人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但这个沉默,却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下一秒,在具荷拉震惊到下巴几乎要脱臼的目光中,雪莉手中的那张百元纽币如同一片失去生命力的蝴蝶,飘飘然地落在了地上。
而雪莉整个人,则像一只归巢的乳燕,带着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奋不顾身地扑进了那个男人的怀里,双臂紧紧地、死死地环住了他的腰,将脸深深地埋进了他宽阔的胸膛。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具荷拉的大脑瞬间宕机。
她张着嘴,眼睛瞪得滚圆,看看紧紧相拥的两人,又看看那张被遗弃在地上的钞票,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然而,当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站在一旁、正用手捂着嘴、拼命忍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IU时,一道电光石火般的念头瞬间击中了她。
能让雪莉如此失态,能让她不顾一切扑进怀里的男人……
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具荷拉的震惊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恍然大悟。她瞟了一眼那个罪魁祸首——正憋笑到脸颊通红的IU,终于百分之百地确认了这位“司机先生”的真实身份。
蓝玉。
果然,胸前衣料那迅速蔓延开来的温热湿意,让蓝玉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原本还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笑意,此刻却全然被慌乱所取代。
怀里的人儿那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像一根根细针,精准地扎在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你别……别哭啊。”蓝玉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他几乎是扯着,将还挂在耳朵上的口罩拉了下来,又一把摘掉了头上的棒球帽和墨镜,露出了那张棱角分明、此刻写满了不知所措的脸。
他抬起手,有些笨拙地想要去擦拭雪莉脸上的泪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慌张与温柔。
雪莉缓缓地从他怀里抬起头,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可她的眉眼和嘴角,却固执地向上扬起,构成了一个既心酸又甜蜜的、含泪的微笑。
她的眼眸在门厅柔和的灯光下,被泪水洗得格外清亮,倒映着蓝玉那张写满担忧的脸。
“我……我这是开心的眼泪。”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是浸泡在蜜糖里的,甜得让人心头发颤,“是久别重逢的眼泪。”
这一幕,让站在一旁的具荷拉和IU也为之动容。
具荷拉原本还带着一丝看好戏的调侃神情,此刻眼圈却也微微泛红,她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
而IU则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他们,眼底是发自内心的、为朋友感到高兴的暖意。
雪莉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抹眼泪,但新的泪水又立刻涌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仰着头,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在蓝玉的脸上,仿佛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全部看回来。
“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就来了?”
蓝玉看着她这副又哭又笑的模样,心里又疼又爱,他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揩掉她脸颊上的一滴泪,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反问道:“你既然大学放期中假,为什么只叫知恩努那,不叫我?”
听到这个问题,雪莉的眼神有些闪躲,她低下头,小声地辩解道:“那不是……担心影响你工作嘛。”
“工作?”蓝玉闻言,表情变得格外郑重。
他轻轻扶着雪莉的肩膀,让她正视自己,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专注。
“我现在是自己的老板,所有的日程安排,我都可以亲自调整。”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坚定,这不仅仅是一句解释,更像是一个承诺。
雪莉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怔怔地看着蓝玉认真的神情,一股巨大的甜蜜与安心感瞬间将她整个人包裹。
她明白了,他是在告诉她,她永远是他的第一顺位。
雪莉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她重重地点了点头,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甜甜地说:“知道了,以后我想你了,就随时叫你过来。”
“咳咳!”一旁的具荷拉终于看不下去了,她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的笑意,开口打断了这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我说,有什么话能不能进屋里坐下再说?你们俩打算在门厅里站到什么时候啊?”
雪莉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脸颊泛起一抹可爱的红晕。
她立刻反应过来,兴奋地拉住蓝玉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牵起IU,“对对对!快进来!我带你参观一下我和荷拉姐租的庄园!”
雪莉的快乐几乎要溢出来,拉着蓝玉就迫不及待地朝客厅走去,那股急切劲儿,仿佛一个急于展示自己宝藏的孩子。
她甚至完全忘记了地上还摆着为IU准备的拖鞋,更没给蓝玉留出任何换鞋的时间,就那么让他穿着运动鞋,踩进了她们温馨洁净的家。
这栋主建筑占地约220平米,庄园主人是一位热爱生活的艺术家,这里的一切几乎都维持着原样——客厅里摆着一架上了年头的斯坦威钢琴,墙上挂着的印象派画作。
“这边,蓝玉,来看看我的房间!” 雪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她赤着脚,伸手推开一扇橡木门,门轴发出一声悦耳的“吱呀”声。
蓝玉跟在她身后,一踏入房间,便被一股清新的柠檬香气包围。
雪莉的卧室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干净、整洁,甚至有些过分素净。
纯白的床单叠得一丝不苟,床头柜上只放着一盏复古台灯和一杯喝了一半的温水。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靠窗的书桌,桌角整齐地码放着几本书,最上面一本是加缪的《西西弗神话》,翻开的页面上还用铅笔画着淡淡的横线。
雪莉注意到他的目光,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卷了卷垂在耳边的发丝,“我最近……在看一些哲学书,理解不少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
蓝玉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看得出来,雪莉如今的状态好了不少,重新变成他记忆中那个“人间水蜜桃”该有的样子。
“来,给你看个最棒的!” 雪莉神秘地眨了眨眼,拉起蓝玉的手腕,将他领到卧室尽头的阳台上。
推开玻璃门的瞬间,雪莉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是纯粹而满足的笑容。
“你要是早来两个月,此刻就能看到一片薰衣草组成的花海,我当初就是为了这片景色,才毫不犹豫地租下了这里。” 她侧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蓝玉,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喜悦,“想象一下,每天清晨被这片紫色唤醒,是不是像活在梦里一样?”
蓝玉倚着栏杆,看着她被风吹起的长发和裙摆,心中一片柔软,他能感受到她对这里发自内心的热爱。
两人在阳台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雪莉还在兴致勃勃地计划着接下来的参观路线。
“待会儿带你去看荷拉欧尼的房间,她的房间简直就是个时尚秀场……”话说到一半,她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僵住了。
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懊恼,她“啊”地轻叫了一声,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天呐!我给忘了!”
“怎么了?” 蓝玉被她一惊一乍的样子逗笑了。
“你的房间!” 雪莉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我们……我们不知道你要来,只给知恩准备了客房,你……你今晚没地方睡了!”
她脸上的兴奋和喜悦瞬间被焦虑和自责所取代,刚才还滔滔不绝的话语也中断了。
她不再有心思继续参观,拉着蓝玉的手就往楼下快步走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楼下客厅里,具荷拉正盘腿坐在地毯上,一边吃着薯片,一边跟IU聊天。
听到雪莉火急火燎的脚步声,她疑惑地回过头,嘴里还嚼着薯片,含糊不清地问:“怎么了?这么快就参观完了?”
“荷拉欧尼!” 雪莉跑到她面前,双手撑着膝盖,有些气喘吁吁地问,“我们家……还有多余的被褥吗?”
“被褥?” 具荷拉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指了指楼上,“有啊,在储藏室里,你忘了吗?”
“问题是,” 雪莉的表情更苦恼了,“我们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啊!还剩下一间客房,不是被我们当成杂物间了吗?”
“哦,对哦。” 具荷拉这才反应过来,她看了一眼站在雪莉身后,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蓝玉,顿时明白了状况。
她丢下薯片,有些发愁地挠了挠头:“那个房间……堆满了我们从首尔寄过来的行李箱,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要收拾出来,恐怕得费好大一番功夫了。我们下午不是还约好了要去圣十字湖划船吗?这一收拾,行程肯定要耽误了。”
看着两个女孩陷入苦恼的样子,蓝玉连忙摆了摆手,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他指了指客厅里那张看起来就非常舒适的米白色长沙发,“我在沙发上睡就好。”
“那怎么行!” 具荷拉立刻提高了音量,她从地毯上站起来,双手叉腰,一副不容置喙的表情,“你好不容易才来一趟,让你睡沙发也太怠慢了!”
蓝玉被她认真的模样逗乐了,他轻松地耸了耸肩,摊开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真的没必要这么不好意思,这有什么的?”
他半开玩笑地说道:“要是在半岛遇到这种情况,朋友来家里借宿,能有个地铺打就不错了。现在有这么舒服的沙发可以睡,我已经很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