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九站在店门外,突然又没有了勇气推门进去。
狄九已经不记得自己中箭后经历了什么,只隐隐感觉身边一直有一股令他很舒服放松的气息陪着,卷着他从阴冷湿暗的地狱当中,强行返回人间。
王太医满脸愁容的推门出来,手里还拿着本古朴的医书,一直在不停的翻看,泛黄的纸页都已经起了揉痕,这是已经来回翻找过很多遍了。
王太医忽然感觉身前有一堵墙挡住了,去路一抬头就是面目阴沉的狄九,吓得往后跳了一下:“大人?你怎么下床了?您现在应该静卧休养啊!”
狄九胸口疼得像是被活生生撕裂开,露出那一颗跳动的心脏,疼得他几乎站不住,伸手扶住门框:“郁尧怎么样了?”
狄九听到自己这样问。
王太医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垂下头叹了口气:“大人自己进去看吧。”
皇帝的寝宫可以说是整个皇宫里最安静,最安全的地方了,四周有无数的御林军把守,各个暗卫隐藏在黑暗当中,而现在里面躺着的人是郁尧。
狄九心脏处像是漏了一个大洞一样,凛冽的寒风呼呼的吹过,心脏外被冻上了一层冰冷的硬壳,每一次的跳动都像是在用尽全力的挣扎。
狄九从来没害怕过什么,连死都能坦然面对,但他现在很怕,很怕,非常的怕,他不敢走进去,不敢靠近,不敢去看。
王太医站在殿门口,看着那个脊背弯折的千岁大人,张了张嘴,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一切话语化作一阵轻轻的叹息,飘散在冷空气当中。
这几日的治疗,让他几乎像是苍老了十岁,他依旧无法找到根治的办法,能护住郁尧最后一点心脉就已经费尽全力了。
狄九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最后才缓缓的伸开手,推开厚重的大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挥之不去浓厚的药味。
狄九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催动真气,让自己的脸看上去有些血色,这才一步一步逐渐挺直了脊背,由蹒跚变为坚定。
郁尧安静的躺在铺着明黄色丝绸床单的龙床之上,闭着眼睛安静的睡着。
若不是清楚,他此时身体里的毒已经逼近心脉,恐怕还要当作是一次普通的安睡。
“郁尧……”
狄九跪坐在了床边,握住郁尧的手指,很凉,比雪还要凉。
狄九不要命一样的将涌动的真气送进郁尧身体里,他现在大伤未愈,根本经受不起如此的折腾,很快偏头咳出一口血。
狄九面色无常的用袖口将嘴边的血迹擦拭掉,庆幸今日穿的是一身黑袍,就算沾了血也看不出痕迹。
前几日郁尧跪求狄九能够醒过来,而今日两人的身份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狄九仰头看向高挑的房梁,看的头晕目眩。
若世间真的有神,那……请保佑郁尧,一生平安,狄九愿用自己的一切来换。
001正极的团团转好几次把蛇鳞塞进郁尧手里结果都被王太医当做不知何处来的垃圾给扔掉了。
小草现在看见001就忍不住的想跑,它的尾巴,真的要秃了!!!
“郁尧,你不是说等一切结束之后还要和我一起去江南游玩,去坐湖边的大秋千去山林当中打猎挖蘑菇。”
“现在怎么反悔了?怎么还不醒过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郁尧,你不是君子了。”
“不过不重要,只要你能醒过来,不管你是不是君子,我都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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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突然温柔一笑:“小草,来。”
小草现在听到他这样喊自己,就吓得浑身哆嗦:“我不……”
001:“难道不想救你爹了吗?现在可就只有你的鳞片能够救他了!”
小草盯着自己的尾巴尖,撇嘴。
但还是慢吞吞的扭动着身体过来了,眼一闭,牙一咬,又被薅了5,6片鳞片。
“嗷!!!!好疼!!!”
小草眼泪唰唰往下掉,拼命的舔着自己已经露出一大块血肉的尾巴尖。
001盯着屏幕中的狄九:“一切就要看你了。”
狄九正垂着头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巫医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我起码去追他,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带他回来为你救治。”
狄九抓起郁尧放在外面的手想塞回被子当中,却突然看到紧握的手掌,现在已经松开了掌心当中有56片小拇指指甲大小的黑色鳞片。
狄九确定以及肯定自己刚才进来的时候是没有的。
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郁尧手里的?
狄九捏起那薄薄的鳞片,看上去像是幼蛇,鳞片还没有完全长好。
皇宫当中自然不可能出现蛇这种生物。
“郁尧,这是你给我的提示吗?”
狄九指尖在鳞片锋利的边缘处蹭了蹭,很快在指肚当中划出一道口子,很锋利。
001在空间里双手合十疯狂祈祷:“一定要想起来啊!!当初可就是这个鳞片救了你!!”
“郁尧能不能活下去,可就全靠你了!”
小草哭的那叫一个感同身受:“爹!你快想起来吧,我的鳞片快要被揪光了,你总不想让爹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没有鳞片的光秃秃的儿子吧,他会心疼我的!呜呜呜呜呜……”
狄九鬼使神差的将鳞片凑到鼻尖下方,只有极淡极淡的血腥味,其他什么味道都没有,但他总莫名的觉得熟悉。
“郁尧,你要和我说什么?”
狄九将鳞片紧紧的握紧掌心当中,上半身趴在床上握着郁尧的手,另一只手整理着郁尧有些散乱的头发。
狄九太累了,刚刚醒过来就起床。独自走到这边,又不顾一切的催动了身体里的内力,伤口早就再次崩开,纱布染的一片血红。
狄九不知不觉的便闭上了眼睛,斜靠在床上,额头顶着郁尧的掌心,睡着了。
“你个傻子!!快来救我!”
狄九发觉自己站在了一片极为浓稠的黑暗当中,面前隐隐有一个人影正掐着腰骂他。
“郁尧……”
狄九下意识的伸开手上前一步,但摸了个空,他每走一步,那个人影就离他更远一步。
“郁尧,我要怎么救你?我到底要怎么才能救你?”
狄九不敢再动,呆呆的愣在原地,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直勾勾的望着远处那个越来越透明的人影。
郁尧声音已经极其虚弱了,虚幻的像是从天边传来:“答案已经给你了,狄九……我好疼……你救救我。”
狄九大喘着粗气,猛然惊醒过来,伸开掌心。
因为刚才太过于用力,鳞片已经深深的嵌入了皮肉当中。
狄九想都没想再次用力的捏紧双手,内劲全部集中在手上,鳞片太过于坚硬了,他努力了许久,才终于磨成粉末。
但掌心也几乎血肉模糊。
狄九捧着手里的东西,小心的倒入茶杯当中,一点也不敢浪费,用指尖将药沫搅匀。
水里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狄九仰头将药全部含入口中,小心的扶起郁尧,一点点喂进他口中。
郁尧忍不住皱眉,舌尖抗拒的想往外推。
狄九只能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引导他一点点的将药给咽下去。
狄九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但心中有一个急切的声音催促着他。
快一点,再快一点……
狄九急切的将手指搭在郁尧手腕上面,刚才还虚弱的,几乎摸不到的脉搏,此时却变得强韧了一些。
狄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深呼吸两口之后,站了起来。
来到门口:“来人。”
“大人。”
在殿外伺候的宫女立刻赶了过来。
“去找王太医,让他马上过来!”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王太医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了:“怎么了?怎么了?王爷的病又有变化了吗?”
“问题麻烦您再重新看一下他的脉。”
王太医心里不停的打着鼓,颤抖着手指捏住郁尧的手腕,他太害怕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但突然身体一僵,眼睛一亮,又重新探了一探。
又在郁尧另一条手腕上探了探,又摸了摸颈侧:“这……这居然有好转了!!”
“天呐……”
“大人是喂王爷,吃下什么东西了吗?”
狄九听到王太医惊喜的声音知道自己没有做错,那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鳞片,居然真的对身体有好处。
“大人昏迷的时候,王爷也喂大人吃了一些东西,但他并没有告诉臣是什么。”
“现在看来,这应该是同一样东西了。”
“只是大人中毒尚且还轻,还能救的回来,王爷却……陈年老毒了,想要救回来这一点药是没有用的。”
狄九:“我手中也没有了,全部的都已经给他喂下去了。”
王太医可惜的摇了摇头,但又笑了出来:“有用就好,有用就好,现在大人又为臣争取出了一段时间,臣这就去翻看医书,这就去翻古籍,一定能找到救治王爷的办法!”
狄九;“王太医,我请了巫医来救治王爷,可否有效。”
王太医摸着胡子沉思了片刻:“不确定,但现在只要有办法就可一试!”
“好,这段时间就麻烦王太医照顾王爷了,我去请人。”
王太医:“不行!现在身体还弱的很,绝不能再做剧烈的运动!”
狄九深深的看着郁尧:“没有时间了。”
王太医知道也拦不住他,只能退了一步:“我帮你重新把伤口包扎一下,不然就你现在流血的速度还没找到巫医呢,就半路血尽而亡了。”
狄九这次没有拒绝;“好。”
王太医看着几乎湿透了的纱布,心中感情极其的复杂,快速的将伤口重新处理一遍,结结实实的包扎好。
“尽量小心,不要再次扯到伤口了。”
狄九根本没把自己的伤当回事,含手表示感谢,便扭头离去了。
王太医又帮郁尧再次号脉,确定刚才不是自己的幻觉,吩咐宫人好生照顾之后,便去找皇帝报喜。
皇帝听到这消息之后拍案而起:“太好了,太好了,总算是有好转了……”
“不过……王太医,你确定是有好转而不是……”
回光返照。
皇帝最后四个字没能说出来。
王太医再次叩首:“陛下请放心,臣行医三十余年,号脉这种事情还是很清楚的,王爷身体就是有好转了!”
“千岁大人现在已经动身去请巫医,说不定会有新的治疗方案。”
皇帝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事情:“他亲自去的?可他不是刚刚才从重伤当中醒过来吗?”
王太医:“……大人和王爷情深意重。”
皇帝沉思片刻:“确实,他二人虽无血缘关系,但情厚如同亲兄弟一般!等黄兄醒来之后,我一定要重重嘉赏狄九! ”
王太医跪地,一句话也不敢吭声,若是让陛下知道自己早已知二人的奸情还未汇报……
皇帝这些天里,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王太医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照顾王爷,等待狄九将巫医带来。”
“是,臣定不辱使命。”
狄九快马加鞭,此时,他的部下已经带着巫医快速朝他的方向赶过来。
一天一夜之后,两方终于会面。
“大人,巫医就在其中。”
狄九看着那辆马车,二话不说,将帘子掀开,想要将里面的人拽出来,却是对上了一双金色的仿佛看透一切的,悲天悯人的眼眸。
巫医浑身挂满银饰,大半的胸口裸露在外面,像是不知寒冷一般,每次动作时银饰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手臂上缠绕着金色与红色交替的绑带,上面用黑色的细线绣着灰暗的法咒,像是束缚,又像是压制。
“大人不要心急。”
狄九视线狐疑的在他身上转了一圈。
“你是巫医?”
这和狄九想象中的巫医有很大的区别。
“大人,是他主动跟我们走的,甚至我们连来的原因都还没有说。”
巫医对于他的质疑并没有生气,而是轻笑一声:“我有办法,只是……需要大人付出一些。”
“还有,我要见你们皇帝。”
狄九看了他两秒,重重的关上帘子:“我们走!”
“我要先见你们皇帝,之后再去看人。”
狄九手中的匕首刷的一下子抽出,抵在巫医颈侧,低垂的眸眼像是草原上恶红眼的野狼,闪着凶恶的光:“这里不是你的部落,也不是你说的算。”
巫医丝毫没有畏惧脖颈上那个顷刻间就能夺去他性命的匕首,微笑着抬头看向狄九:“千岁大人想救他,还要仰仗我不是吗?”
狄九小臂上青筋绷起,甚至能听到骨节咯吱咯吱的碰撞声。
两人对视。
马车里萦绕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闻的久了,让人头晕眼花。
狄九用力咬下自己的舌尖,疼痛将混沌的大脑瞬间击醒。
“大人……”
马车外的手下已经在催促了。
“别耍小心思,在这里,我随时能要你的命。”
巫医只是轻笑一声,侧身掠过狄九,伸手撩开厚重的布帘,赤着脚踩在青石地板上,一串金铃挂在脚腕上,叮当作响,抬头望向高耸入云的皇家大殿。
皇帝听说狄九特意找来的巫师点名要见自己,也有些疑惑,但为了治疗郁尧,还是暂时将公物放到一边,专门接见。
“皇帝陛下。”
巫医微微鞠躬。
狄九一袭黑色像是黑暗当中一把利刃,不动声色的站在巫医身后,但凡他敢有一点点不敬之情,下一秒,他的脖颈将会被扭断。
皇帝细细的打量着这个所谓的巫医,他印象当中的巫医一般是白发苍苍,浑身充满草药味道的老人,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一个正值健壮的青年。
皇帝狐疑的视线抛给狄九,狄九微微点了下头,确定这位就是他们想要找的巫医。
皇帝抬手示意宫人上茶:“巫医远道而来,朕未曾远迎,实在失礼。”
巫医脸上依旧微微笑着:“陛下,难道不想知道我找你到底因为何事吗?”
皇帝垂眸,指尖摩擦着温热的茶杯,他能感受到这个巫师放肆的视线正落在他的身上,出生在大草原上的人,没有尊卑之礼,行事肆意放荡:“只要你能救皇兄,且不干扰国家社稷,你的要求我会尽量满足。”
“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留在这里。”
皇帝这下也搞不明白,他想要干什么了:“哦?你若想要任何的金银财宝,朕保证都会想尽办法为你寻来。”
巫医摇头:“这些只是身外之物罢了,我若想要,他们会自己送上门来的。”
皇帝沉思了片刻,皇兄的病不得再耽误了,王太医虽医术高超,但仍旧无法根治。
“你的要求仅仅是留在宫里?”
巫医坦然面对:“对,而且是一个时时刻刻可以看到陛下的位置。”
狄九抱着手臂冷笑:“简单,去净身房走一圈,回来就可以了,做个贴身太监还是可以的。”
巫医失笑:“千岁大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狄九脸上的表情更加警惕了些,二人仅仅是两照面的功夫,他竟看出自己的身份。
皇帝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
巫医也不着急催促,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
“好。”
“那你就入后宫吧。”
狄九:“……”
巫医似乎也没想到:“入后宫??”
皇帝这个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要时刻看到自己的话,定与前朝相关,但他毕竟是外面部落里的人,谁也不知道他这一副皮囊下究竟装的是何种狼子野心。
反正现在后宫也无旁人,前朝早已有纳男子为妃的先例,皇帝这个决定并不算出格,而是当今最好的安排了。
巫医似乎也被这个决定给镇住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开口:“若陛下决定了,那臣妾会好好伺候陛下的。”
这次就连狄九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没想到这巫医还挺快进入身份的,这就开始自称臣妾了。
皇帝:“你的要求朕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是否可以诊治皇兄?”
“当然,请千岁大人带我前往。”
皇帝并没有惊动其他人的想法只是叫了王太医以及太医数几个德高望重的太医一起前往。
“陛下……这人真的能救王爷吗?”
“穿的倒是稀奇古怪的,不知道是有真本事,还是装疯卖傻。”
巫医并不着急,细细的查看过郁尧的症状:“他的病之前是谁治疗的?”
狄九身体紧绷,耳朵灵敏的竖起来不肯错过他任何一个字。
王太医站了出来:“是我。”
巫医真心实意的夸奖:“你很厉害,他早就该死了。”
巫医此话一出,全场人都变了脸色。
巫医像是没有察觉到店内气氛的变化一样:“这毒在他体内太久了,很难拔除,要想救他也很简单,找人和他共享生命即可。”
太医们纷纷皱眉,面面相觑:“这是什么巫术,还能共享性命?”
“陛下和大人一定要三思啊,谁知道他这稀奇古怪的招式会不会害王爷?好不容易好转的身体再次急转直下!”
“不可信,不可信,还是保守治疗为好,王爷最近病况大大转好,继续用药,相信不久之后便会醒来。”
巫医用手帕擦着自己的指尖:“醒来?继续病殃殃的活着,陷入随时昏迷的境界吗?”
“这种活着还不如死去。”
皇帝唇瓣紧紧抿在一起:“巫医请细说说共享姓名究竟是何种办法。”
巫医伸手:“千岁大人,借你的匕首一用。”
狄九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刀递了过去。
巫医举起自己的小臂,毫不犹豫的在上面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众人惊呼。
“等等,那是什么……他皮肤下好像有东西。”
狄九看到了那鼓鼓嚷嚷的肌肉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样,顺着血液流淌的方向挣扎着冒了出来。
巫医伸手揪住那东西的头,从伤口处拽了出来,是一只长得奇形怪状的黑色的虫子,随即伤口处就奇迹般的止住了血。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巫蛊之术?”
“本以为只是书中记载,没想到竟真的流传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