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万元站在山巅意气风发地指点江山,傀木在密室里捧着血书无声落泪,傀土在黑傀儡中蜷缩成一团忍受千百年的孤寂……这些画面与他自己的记忆交织碰撞,让他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是谁。
“我是王松……还是符万元?或是傀土?”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久未开嗓的破锣。
指尖抚上眉心,那里还残留着记忆洪流冲刷过的灼痛。
识海中,七道记忆洪流如同缠绕的巨龙,彼此吞噬又彼此融合——他的人生轨迹里,多了符万元的修炼感悟,掺了傀木的机变隐忍,混了傀土的沉默坚守,甚至能清晰回忆起傀火炸碎灵根时的决绝,傀金挥刀斩向师尊时的挣扎,傀水布下最后一道水阵时的温柔。
王松这才明白,傀土那句“不能同生,愿同死,同穴眠”根本不是让他收尸合葬。
所谓的“同穴”,竟是他的识海!他们以分丝操神术为引,炼化神识本念后,将所有记忆化作神魂碎片,注入他的识海,要与他的魂魄彻底绑定,永不分离。
这法子像极了夺舍,却又截然不同。夺舍是鸠占鹊巢,而这是强行“共生”——他还是王松,却又不再仅仅是王松。
那些属于别人的爱恨、执念、术法感悟,都成了他灵魂的一部分,如同多了六个人的人生在识海里翻涌。
“幸好……”王松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若非他的分丝操神术早已修至圆满,操神御魂的特性能精准操控每一缕神识,又恰逢符万元与五人都只剩残魂,恐怕此刻早已被庞大的记忆洪流冲垮,变成一个拥有七重记忆的新人格,而非现在这样还能守住本心。
想通关节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与愤怒直冲脑门。
王松忍不住低骂一声,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连几百年没动过的前世国骂都在舌尖打转:“他娘的!一群老阴比!”
符万元算计弟子几百年,临死还想夺舍;傀土五人隐忍布局,转头就把他的识海当成了“集体墓穴”,怕他不用傀牌,还故意将解阵方式设置为傀牌。
千傀宗从上到下,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一层套一层的算计,一环扣一环的布局,最后竟把他这局外人,硬生生绑成了千傀宗的“遗产继承人”。
他狠狠一脚踹在五行锁魂阵的核心石台上,石台纹丝不动,反震得他脚尖发麻。
王松喘着粗气,望着空荡荡的空间,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自己不过是来探个古修洞府,怎么就稀里糊涂成了别人记忆的“容器”?
识海里,记忆还在缓缓融合,那些属于别人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又退去。
王松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抱怨无用,现在最该做的,是弄清楚这些记忆里藏着的秘密,尤其是千傀宗的傀儡术真诀和元婴感悟。
他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眸中的恍惚已被清明取代。不管愿不愿意,他都成了这场数百年恩怨的最终承载者。
“行吧,既然躲不掉……”王松捡起地上的傀牌,牌身温润依旧,此刻却像是多了几分重量,“那就让我看看,你们这群老家伙,到底还藏了多少猫腻。”
他走出空间,脚步虽还有些虚浮,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
识海里的记忆,既是负担,或许……也是机缘。至少现在的他,对千傀宗的理解,对傀儡术的造诣,早已远超一个普通的金丹修士。
……
王松足尖一点,身形如箭般冲出洞府出口,陨星谷的清风扑面而来,带着草木的清香,驱散了洞府内的沉闷。
他没有留下寻找蓝柯几人,从傀土的记忆里已经知道了,那记打残符万元的血祭光芒就有他们的贡献。
他心念微动,玄铠苍熊的虚影在脚下凝聚,暗银色的甲胄反射着阳光,稳稳托住他的身形。
王松站在苍熊肩头,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刚要催动傀儡加速,整个人却猛地一顿。
“啧!”他抬手狠狠拍了下脑门,暗骂一声,“糊涂!”
玄铠苍熊应声消散,化作流光缩回储物袋。
王松看着空荡荡的脚下,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刚才那一瞬间,他竟下意识地想用傀儡代步,完全是符万元留在记忆里的习惯作祟。
那老怪物一生痴迷傀儡,连出行都要驾驭高阶傀儡彰显身份,可他王松从来不是这般招摇的性子。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巴掌大的木船。灵力注入的瞬间,化作一艘丈许长的木船,船身由风息木打造,泛着淡淡的青芒,正是他惯用的代步法器。
王松盘腿坐在船尾,指尖轻抚船舷,木船缓缓升起,朝着华南坊市的方向飞去。
风息木自带隐匿气息的效果,飞行时悄无声息,只有船尾的灵帆偶尔拂过气流,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望着下方不断倒退的山林,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
刚才那只是个小习惯,可细想之下,这段时间类似的“错位”越来越多——打坐时会不自觉摆出符万元的五心朝天式,绘制傀儡符文时指尖会先画出傀木的习惯起笔,甚至连说话的语调,偶尔都会带上傀土那种温吞吞的节奏。
这些记忆就像藏在识海里的种子,不知不觉间就会冒出芽来,影响他的言行举止。
王松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识海中,七道记忆仍在缓缓流淌,时而平静,时而因某个相似的场景泛起涟漪。
他能清晰感觉到,几人的性格,正像颜料一样,一点点渗透进他原本的性格里。
“如果……”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惶恐,“如果有一天,这些记忆彻底融合,我还能分清哪些是王松,哪些是他们吗?”
他想起符万元记忆里,那个为了突破不择手段的自己;想起傀木记忆里,那个在密室中痛哭却依旧选择反抗的少年;想起傀土记忆里,五百年如一日的沉默坚守……这些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如今都成了他的一部分。
木船飞过一条湍急的河流,水面倒映出他的身影,鬓角那缕白发在阳光下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