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铁脊木被搬运回山谷,堆放在谷底的空地上,引来了不少族人驻足围观。这些坚硬如铁的木材,是修复船只的希望。然而,归来的猎手们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喜悦,只有挥之不去的阴霾。
碎岩将发生在沉眠林地边缘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灰须长老做了汇报。当听到“铁石要塞”和“邀请”这两个词时,蜷缩在兽皮中的老者,那深陷的眼窝似乎又凹陷了几分,整个人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更多的生气。
石屋内,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石爪、碎岩、草叶药师,以及另外几位部落中有声望的长者都聚集在此。卡拉斯和吕桑德也被请了过来,暗爪则安静地守在石屋外,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塑。
“他们终于还是来了…”一位头发花白、失去了一条手臂的老战士声音沙哑地打破了沉默,他的独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既有恐惧,也有不甘。
“是为了圣泉吗?”草叶药师忧心忡忡地问道,“还是为了这些外来者?”她的目光扫过卡拉斯。
灰须长老缓缓摇头,声音如同风中残烛:“圣泉的力量日益衰弱,对铁石要塞那位‘山巅之王’而言,恐怕早已失去价值。他的目光,看的是更远的地方。”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指向卡拉斯,“他们的目标,恐怕是你们,以及你们带来的,变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卡拉斯身上。
“铁石要塞,到底是什么?”卡拉斯平静地问道,他需要了解这个潜在的敌人,或者说,可能的“合作者”。
灰须长老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由石爪代为解释,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敬畏与抵触:
“那是北方群山之中的一座堡垒,一个…真正的王国缩影。他们纪律森严,装备精良,掌控着古老的锻造技术和远比我们强大的武力。他们的领主,是一个像山一样冷酷而坚韧的人。他只用了几十年,就统一了北方的散乱部族,将铁石要塞建成了无人敢轻易挑衅的势力。他的意志,就是北方的律法。”
石爪的描述勾勒出一个强大、集权且极具侵略性的势力形象。
“他为什么要关注我们?”吕桑德忍不住问道,“我们只是搁浅的旅人。”
“因为你们不一样。”灰须长老终于再次开口,他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人心,“你们拥有强大的力量,掌握着奇特的知识,并且…是从‘吃人雾’的另一边来的。对于那位习惯于掌控一切的领主而言,任何不受控制的变数,都值得关注,要么纳入掌控,要么…彻底清除。”
他的话让石屋内一片冰寒。
“那我们该怎么办?”碎岩烦躁地低吼,“把他们交出去?还是等着要塞的军队踏平我们的山谷?”
“交出他们,要塞就会放过我们吗?”另一位长者悲观地反驳,“那位领主的胃口,从来不会轻易满足。看到了我们山谷的虚弱,他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我们可以打!”碎岩握紧了拳头,眼中燃烧着战斗的火焰,“黑石部落的战士,不怕死!”
“然后呢?”灰须长老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悲凉,“用全族人的血,换来一场注定失败的壮烈?让黑石部落的名字,彻底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现实的问题,如同冰冷的枷锁,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反抗,是毁灭;妥协,可能是慢性死亡。
卡拉斯静静地听着这场关乎部落命运的争论,心中明了。黑石部落自身难保,他们与部落之间的脆弱盟约,在铁石要塞这个庞然大物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他向前一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长老,各位。”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铁石要塞的‘邀请’,是针对我们的。我们不会让黑石部落替我们承担后果。”
灰须长老看着他:“你想怎么做?”
“我们会等待这份‘邀请’。”卡拉斯说道,“我们会去面对铁石要塞的领主。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放弃修复船只。相反,我们需要更快地行动起来。”
他目光扫过众人:“木材有了,但修复还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寻找其他方法,缓解圣泉的危机,或者…找到其他能让黑石部落增加一点筹码的东西。”
他的意思很明确,他不会坐以待毙,也不会一走了之。他会去面对北方的领主,但同时,他会尽力帮助黑石部落争取一线生机。
灰须长老深深地望着卡拉斯,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各种情绪交织——审视、权衡,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期盼。
最终,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按照他说的做吧。”灰须长老对石爪和碎岩吩咐道,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集中人手,优先修复船只。至于铁石要塞,在他们下一次‘邀请’到来之前,我们静观其变。”
这并非一个充满希望的决策,只是一个在绝境中,抓住一根不确定稻草的无奈选择。
会议在沉重的气氛中结束。卡拉斯和吕桑德走出石屋,看着山谷中那些依旧在为了生存而忙碌、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或故作不知的族人。
“我们真的要去那个铁石要塞吗?”吕桑德低声问道,语气充满担忧。
“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卡拉斯望向北方连绵的黑色山峦,目光坚定,“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而且,我也很想见见那位‘山巅之王’。”
他有一种预感,与这位北方领主的会面,将极大地影响他们接下来的道路,甚至可能揭开东境更深层的秘密。风险巨大,但机遇,往往也藏在风险之中。
现在,他们需要和时间赛跑,在“邀请”正式抵达之前,尽可能多地掌握筹码,无论是修复船只,还是为黑石部落,也为他们自己,找到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