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禹的身影依旧伫立在平台边缘,仿佛融入了那片破碎星穹的背景,沉默而疏离。他没有再提供任何明确的指引,方才那番“闲聊”仿佛只是随性所至的点拨,剩下的,需要他们自己去探寻。
压力重新回到了卡拉斯一行人身上。
那个可能存在的、更为古老的记录,会在哪里?
卡拉斯强忍着真印的阵阵抽痛与身体的虚弱,目光如扫描般缓缓掠过脚下巨大的平台,继而投向周围那些大小不一、静静悬浮的晶体残骸。每一块残骸都沉默着,承载着不同时期的毁灭与悲伤。
科瑞恩的刻痕存在于他们脚下这块相对完整的平台。那么,坦禹口中那位更早的“看守者”,他选择的“最结实的石头”,又会是哪一个?
吕桑德同样在极力搜寻,他尝试以星辰之裔的方式去感应,但此地能量场过于混乱庞杂,星核的悲伤力场与锁链的镇压之力交织,极大地干扰了他的感知,只能模糊地感受到无数破碎意识的回响,难以精确定位。
暗爪警惕地守护着,熔金瞳孔不断扫视,提防着可能因他们长时间停留而重新引发的关注。
时间一点点流逝,搜寻却毫无进展。那些晶体残骸外表大多覆盖着厚厚的冰霜或能量垢壳,难以窥探内部究竟封印着什么。
卡拉斯闭上眼,不再依赖视觉。他将所剩无几的感知力缓缓扩散开来,不再试图穿透那些残骸,而是去细细体会它们所散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年龄”差异。
并非物理上的时间,而是那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独有的“沉寂感”与“沧桑感”。科瑞恩留下的刻痕,其残留的意志虽然悲壮,却仍带着一丝“新鲜”,仿佛怒吼声未曾远逝。而坦禹提及的那位,其年代应更为久远,其留下的痕迹,或许已近乎被时光彻底磨平,只余下一缕极淡的、近乎永恒的孤寂。
他的感知如同最轻柔的风,拂过一块块冰冷的残骸。
大部分残骸散发出的,是混乱的能量余波或纯粹的冰冷死寂。
有一块较小的、形状极不规则的碎片,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它悬浮在稍远一些的位置,并不起眼,表面覆盖的冰壳尤其厚重,几乎与黑暗的虚空融为一体。但它散发出的那种“沉寂感”,却与其他残骸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更深沉、更彻底、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已在其表面冻结的虚无与苍老。
就是它!
卡拉斯睁开眼,指向那块碎片:“那边。”
暗爪毫不犹豫,利爪轻挥,一道细微的星火能量如同牵引索般射出,小心翼翼地将那块不起眼的晶体碎片缓缓拉近。
碎片入手,冰冷刺骨,重量却出乎意料的轻,仿佛内部已然中空。表面的冰壳厚实而浑浊,看不清内部。
“打开它。”卡拉斯对暗爪道。他自己此刻已无力破开这厚重的封印。
暗爪点头,利爪尖端再次凝聚起高度集中的星火,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开始小心翼翼地灼烧、融化碎片表面的冰壳。
这个过程必须极其小心,既要保证不破坏内部可能存在的东西,又要避免能量波动过大引来注意。
滋滋…
冰壳一点点融化、汽化。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目光紧紧盯着那逐渐变薄的冰层。
终于,最后一层薄冰被融穿。
碎片内部,并非预想中的刻痕或文字。
而是…一小撮极其细微的、闪烁着极黯淡星光的…晶体尘埃?
这些尘埃被冻结在碎片核心一个小小的空腔里,排列方式看似杂乱,却隐隐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感。
“这是…”吕桑德凑近仔细观看,银眸中充满了困惑,“似乎是…某种能量彻底耗尽、结构崩解后残留的…最后碎屑?不像是有信息留存…”
难道判断错了?这只是一块普通的、彻底报废的碎片?
卡拉斯眉头微蹙,他伸出手指,指尖再次逼出那一点微弱却纯粹的本源星火,极其轻柔地靠近那撮晶体尘埃。
就在星火的光芒即将触碰到尘埃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晶体尘埃,仿佛被这一点同源却微弱的光芒再次激活,猛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段远比科瑞恩的记忆碎片更加模糊、更加破碎、几乎难以拼接的意念流,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火星,猛地迸发出来,冲入卡拉斯的意识!
……冷……彻骨……看不见了……
……‘心’在跳……不是我们的‘心’……
……它在……模仿……学习……我们……
……错误……巨大的错误……共鸣……不是驱逐……是……吸引……
……必须……警告……后来……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如同被彻底掐断的琴弦。
那撮晶体尘埃在爆发出最后的信息后,彻底黯淡、化为了真正的、毫无生机的灰烬,散落在空腔底部。
碎片内部,重归死寂。
卡拉斯踉跄一下,脸色更加苍白。这段信息太破碎了,蕴含的寒意与绝望却远超科瑞恩的记忆,几乎冻结他的思维。
“心在跳”?
“模仿学习”?
“共鸣是吸引”?
“错误”?
这些破碎的词语,似乎指向一个更加恐怖、更加颠覆的真相!关于万古寒髓的本质!
它似乎并非简单的毁灭性能量,它拥有某种类生命的活性,甚至…能模仿、学习它所接触的力量?星辰守卫们最初对抗寒髓的方法,莫非不仅无效,反而…加剧了问题?
就在这时,那块已经空了的晶体碎片,其内壁之上,因为尘埃的最终消散和星火力量的短暂浸染,竟缓缓浮现出几行极其浅淡、几乎无法辨认的古老星辰符文!
这些符文并非记录,更像是一个…坐标?或者说,一个指向标!
吕桑德猛地扑过去,仔细辨认那些即将消散的符文,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这…这是…指向‘静滞回廊’的旧路径标!那个区域…在圣地记载中早已彻底湮灭在寒潮里了!据说…据说那里是圣地最初尝试解析万物法则的‘基石实验室’之一!”
基石实验室?解析万物法则?
卡拉斯的心脏猛地一跳。
如果寒髓真的拥有如此诡异可怕的特性,能够模仿学习,那么最初研究、接触、甚至可能尝试利用它的地方…
会不会就在那里?
那里,是否可能保留着关于寒髓最原始、最本质的观察数据和研究记录?那或许才是真正能称之为“应对方法”的东西!
坦禹的暗示,或许并非直接指向那份“绝境记录”本身,而是指向找到真正答案的…路径?
他猛地抬头,看向依旧背对着他们的坦禹。
坦禹似乎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们一眼,依旧是那副平淡的表情,随即又转回头去,仿佛只是巧合。
但卡拉斯几乎可以肯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因信息冲击而翻腾的心绪,看向吕桑德:“能锁定那个坐标吗?”
“可以!”吕桑德重重点头,银眸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虽然路径已断,废墟漂浮轨迹也早已改变,但根据这旧标和星辰定位法,可以反推出大概的区域!”
“走。”卡拉斯没有任何犹豫。
无论“静滞回廊”还剩下什么,无论那里等待着的是否是更大的绝望,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可能触及真相的方向。
暗爪再次充当牵引,根据吕桑德指引的方向,推动着平台残骸,小心地避开巡逻守卫,向着废墟深处那片更加黑暗、更加死寂的区域缓缓移动而去。
坦禹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消失在了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块化为灰烬的碎片,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时光彻底掩埋的、关于错误与警示的终极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