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斯的身影自家族废墟的阴影中淡出,并非依靠速度,而是空间在他幼小的身躯周围微微折叠,使他一步踏出便已远离那片弥漫着腐朽与悲伤气息的土地。
他没有返回龙岛。
那守墓人浑浊的眼神和寒鸦啄食的声响,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幻象。故园已死,留下的唯有谜团与警示。那深埋地下的、与“观测者”同源而异化的法则沉淀,绝非偶然。
他需要确认,需要更多信息。
空间再次轻微扭曲,他的目的地是家族领地边缘,一处更为荒僻、据说早已被污秽渗染而废弃的矿洞。
记忆中,那里曾是家族早期尝试开采低级星尘矿脉的地方,后因矿脉枯竭且渗出不明污染物而被封禁。如果塔克西丝的势力或更古老的东西渗透了这片土地,那里或许会留下痕迹。
矿洞入口比庄园更加破败,巨大的木制支撑架早已腐烂坍塌,被厚厚的黑色藤蔓和散发着微弱腐臭气息的苔藓覆盖,只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如同野兽巨口般的漆黑裂口,不断向外逸散着阴冷潮湿的气息。
卡拉斯没有丝毫犹豫,周身泛起极其微弱的空间涟漪,将那些污秽气息隔绝在外,迈步走入黑暗。
洞内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某种矿渣沉淀后的金属腥气。脚下的地面泥泞不平,积着深色的污水。凭借超凡的感知,他无需光线也能清晰“看”到洞内的一切:坍塌的矿车轨道、散落的锈蚀工具、以及岩壁上那些早已失去光泽的、斑驳的劣质星尘矿残留痕迹。
他深入矿洞,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寸岩壁和角落。塔克西丝的力量痕迹在这里同样存在,一种蛮横的、带着审判意味的净化烙印零星分布在洞壁,似乎曾有人在此进行过简单的驱邪仪式,但显得漫不经心且效果寥寥。
真正的异常,出现在矿洞深处。
越过一个巨大的坍塌坑后,前方的岩壁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暗紫色。靠近后,卡拉斯蹲下身,手指抹开岩壁上的粘稠污垢。
下方露出的,并非原有的岩石,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奇异晶体!
这种晶体呈暗沉的紫黑色,结构并非龙岛星尘矿的规则晶簇状,反而更像某种……扭曲的、相互纠缠的细小荆棘或脉管,密密麻麻地挤压在一起,形成一片坚硬的复合体。晶体表面毫无光泽,甚至还在微微吸收着周围本就黯淡的光线,触手一片冰寒,并非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汲取生命活力的死寂之寒。
更令人不适的是,这些晶体内部,似乎封存着极其微量的、如同黑色尘埃般的杂质,正在极其缓慢地……搏动。
卡拉斯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这种晶体的结构特性,这种死寂之寒,尤其是内部那缓慢搏动的黑色杂质……其蕴含的法则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且被此地浓郁的污秽与塔克西丝的力量残留所掩盖,但其本质方向,竟与那遥远冰冷殿堂中的“观测者”,以及他故土地底感知到的那丝沉淀,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它们同源!
这不是塔克西丝的力量产物。教会的那点粗浅净化烙印,根本未曾触及到这些深藏在岩层深处的诡异晶体。它们的存在远比教会的控制更为古老!
是谁?在什么时候?将这种危险的、带有“观测者”特性的东西,埋藏在他家族领地的废矿深处?目的何在?
卡拉斯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空间之力,如同最精细的刻刀,小心翼翼地从岩壁上剥离了一小块这种暗紫色异晶。
就在异晶脱离岩壁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直刺灵魂深处的嗡鸣声,自晶体内部传来!
那内部缓慢搏动的黑色杂质骤然加速,仿佛被惊动的休眠虫卵,同时,晶体表面的死寂之寒猛地加剧,甚至试图顺着卡拉斯指尖的那丝空间之力,反向侵蚀他的身体!
卡拉斯冷哼一声,指尖那丝空间之力瞬间转化为极细微的“化归”特性,来自架构师真印的力量轻轻一荡。
“嗤!”
那丝试图侵蚀的死寂寒气瞬间被化归虚无,手中那小块异晶也彻底安静下来,内部的黑色杂质停止了搏动,仿佛失去了活性。
但卡拉斯的神情并未放松。
刚才那瞬间的异动,虽然微弱,但性质极其特殊。它更像是一个……被触发的警报?或者说,一个极其微型的坐标应答?
他猛地抬头,空间感知如同潮水般向矿洞更深处,向着大地深处蔓延开去。
他的感知穿过了层层岩石与污秽,不断向下,向下……
果然!
在这片废矿区域的下方,极深的地底,存在着一个更大规模的、由这种暗紫色异晶构成的……网络!
它们如同某种矿脉的变异体,又或是人为埋设的诡异系统,深深植根于地壳之中,其核心处,似乎还有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沉寂的冰冷节点,正在极其缓慢地、以一个恒定的频率,向外界发送着某种极难被察觉的……信息素或者法则波动!
这个节点,这个深埋地下的异晶网络,才是那丝熟悉感的真正源头!它们就像是一个沉睡的、残缺的“观测者”前哨站,或者一个古老的信标!
塔克西丝教会掌控了这片土地,却对脚下埋藏的真正危险一无所知!
卡拉斯眼神冰冷。他瞬间明白了许多。
为什么“观测者”会对龙岛、对他如此“关注”?不仅仅是因为他偏离了所谓的“基准”,或许更因为,他意外激活的龙岛力量,他架构师的道路,无意中触及了这些深埋于世界各处的、属于“观测者”的古老布置?
他的故乡,他家族的覆灭,是否也与此有关?仅仅是巧合吗?
寒鸦啄食残麦的“笃笃”声,仿佛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那不是挽歌。
那是倒计时。是某种东西正在缓慢苏醒,或者正在被“观测”到的信号!
他必须立刻返回龙岛。这个发现太过重要,不仅关乎他自身,更可能关乎整个世界的格局。他需要借助莉莉安或许觉醒的更多星裔知识,需要汐雅对古代精灵技术的破译,需要整合所有力量来解析这个威胁。
同时,他手中这块沉寂的异晶样本,将成为关键的研究对象。
没有再做停留,卡拉斯的身影自矿洞深处悄然消失,只留下那片深紫色的、依旧在缓慢搏动的诡异晶簇,深埋在故土的腐土之下,无声地证明着某个跨越了漫长时光的冰冷阴谋。
空间波动掠过,幼小的身影已全速赶回龙岛。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