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岛在战火的余烬中缓缓喘息,却并未沉睡。卡拉斯的一道道指令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扩散的涟漪,让这座岛屿以一种带着伤痛却异常坚定的节奏运转起来。
东侧浅滩,暗爪的恢复成为了重中之重。海族潮汐医师们轮番上阵,引导富含生命精华的海水滋养它新生的皮肉。尘隐调动地脉能量,如同编织光茧,将暗爪庞大的身躯笼罩其中,加速其本源力量的复苏。暗爪大部分时间仍在沉睡,但每一次呼吸都越发悠长有力,破碎的骨骼在龙族强大的生命力下开始愈合,新生的鳞甲带着嫩粉的光泽,如同初春的树芽,顽强地取代那些焦黑破碎的旧鳞。
卡拉斯本人则坐镇新生巨树基座之下。他并未急于完全修复自身真印,而是将大部分心神沉入那缕被捕获的幽蓝信息流。他如同最耐心的雕匠,以架构师的感知力,小心翼翼地剥离着其中那些关于构建巢穴、生产铁雨的冰冷技术——这些对他而言是必须警惕的毒药。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那些碎片化的、关于空间运用的高深技巧,以及那个遥远的、散发着冰冷波动的坐标上。
他尝试解析那个坐标,发现其位置极其遥远,仿佛位于已知星海的边缘之外,甚至可能涉及更深层次的虚空结构。想要抵达那里,以目前星舟的状态绝无可能,甚至需要更强大的空间跳跃技术和对虚空的更深理解。
另一边,独眼船长也没闲着。他和他那群伤痕累累却精力旺盛的手下,很快就在龙岛一角搭建起了一个简陋却功能齐全的营地。利用龙岛提供的材料(主要是些坚固的木材和金属残骸),他们甚至粗陋地修复了“海怪之噬”上的远程通讯法阵——那是一个依靠共鸣水晶和复杂符文进行超远距离信息传递的装置,虽然古老且极不稳定,但确是海盗们互相传递消息、规避风险的重要工具。
独眼船长叼着粗大的烟卷,独眼紧盯着共鸣水晶上不断明灭的微弱光芒,仔细分辨着其中杂乱的信息流。他的几个识字的部下则在一旁快速记录着有用的碎片。
“西海岸黑市……三个月前开始有人高价收购关于‘哭泣海妖’、‘星陨之泪’的古老海图……” “锈水财团残余势力似乎在挖掘一座远古战场遗迹,据说挖出了一些……会唱歌的石头?妈的,真邪门……” “靠近沸腾海渊的海域,有渔船报告说捕到了全身长满水晶的怪鱼,鱼眼里能看到破碎的星辰倒影……” “几个老对手的船队最近都偃旗息鼓,据说都在自家窝里捣鼓什么‘大家伙’,应对‘天变’……狗屁的天变,肯定是又找到什么肥羊了……”
信息杂乱无章,真伪难辨,但独眼船长却如获至宝,仔细筛选着。他知道,真正有价值的情报,往往就隐藏在这些看似荒诞的流言蜚语之中。
汐雅则肩负起了与碎珊瑚城寨联络的重任。她每日都会潜入龙岛近海,通过海族特有的方式与族人沟通,将莉莉安的预言和卡拉斯的发现传递回去,并焦急地等待着大长老的回应。
等待并未持续太久。
数日后,汐雅带着一位年迈得几乎直不起腰、手持一柄巨大发光珊瑚杖的老海裔,再次来到了卡拉斯面前。这位老海裔的气息悠长而深邃,眼中仿佛沉淀着万载岁月的沧海桑田。
“卡拉斯大人,”汐雅恭敬地介绍,“这位是城寨的守护者,掌管最古老海渊档案的墨礁长老。”
墨礁长老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卡拉斯一眼,声音沙哑得如同摩擦的礁石:“年轻的……架构师……你带来的疑问……惊动了沉睡在亿万吨海水之下的……记忆……”
他缓缓抬起珊瑚杖,杖顶那颗巨大的发光珍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光芒中开始浮现出一些极其古老、模糊不清的画面——那是用特殊力量保存下来的记忆碎片。
画面中,并非清晰的记载,而是一些扭曲的、象征性的意象:巨大的、破碎的卵壳悬浮在虚空;无法形容的阴影在星空间蠕动,所过之处,星辰熄灭,规则崩坏;有古老的、散发着微光的生命在哀嚎中化为雕像;还有一片无尽的、冰冷的黑暗,如同墓穴,埋葬着一切……
“海族最古老的……先祖之梦……”墨礁长老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海沟,“记载模糊……难以解读……但其中重复出现……‘摇篮’……那是孕育了最初星辰与生命的……太古温床……但也……囚禁着最古老的……恐怖……”
“当摇篮哭泣……意味着平衡被打破……囚笼出现裂缝……” “那阴影……非此纪元之敌……它们来自上一次……甚至更早的……轮回终结……” “光之熄灭……是预言……亦是警告……当群星之辉黯淡……古老之敌将彻底苏醒……”
长老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不确定性,却与莉莉安的预言惊人地吻合,并提供了更多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那威胁并非新生,而是来自上一个甚至更早宇宙轮回的遗留物!
“至于您所听闻的低语……”墨礁长老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对此极为忌惮,“……冰冷……审视……称您的道路为‘歧途’……古老的记载中,有一个模糊的对应……它们自称‘观测者’或‘调律者’……据说诞生于太初秩序之中……执掌着某种绝对的……法则尺度……它们视一切偏离其‘基准’的进化与发展……皆为需要修正的……错误……”
“但它们……早已沉寂……或者说……超然物外……为何会对您……”长老的话语充满困惑与警惕。
就在这时,独眼船长那边也有了突破性的发现。一个手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递上一块刚刚记录下的信息碎片。
“头儿!刚从一个老情报贩子那里截获的加密信息,破译了半天!你看这个!”
独眼船长接过一看,独眼猛地瞪大。
信息很短,却令人心惊:“‘黑鳞’背后金主疑与‘星寂教团’有关。教团近期异常活跃,大量搜集与‘世界之伤’、‘哀嚎回响’相关古籍与遗物。疑似在永恒冰原发现‘沉默棺椁’,正尝试‘唤醒’。”
星寂教团?沉默棺椁?唤醒?
这些词汇与墨礁长老的描述、莉莉安的预言隐隐交织,勾勒出一张更加庞大、也更加危险的暗网。
卡拉斯接过信息碎片,目光低垂,看着掌心那缕幽蓝信息流和遥远坐标,又回想那声“歧途、归来”的低语。
观测者?调律者?星寂教团?沉默棺椁?古老之敌?
碎片越来越多,拼图却似乎更加混乱,但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指向的敌人和危机,远超终末之涡。
他抬起头,望向龙岛上方正在缓慢修复的根蔓壁垒,目光最终落在远方。
恢复的速度必须加快。星舟的修复必须优先。
不仅是为了反攻,或许更是为了……在真正的末日来临前,找到一线生机。
龙岛之上,暗流涌动,风暴的气息不再局限于钢铁与火焰,更弥漫着古老纪元的尘埃与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