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齐妃今日穿了件鲜亮的橘红色旗装,却衬得她面色有些发黄。
她上上下下将富察贵人打量个遍,见她气色红润,步履轻盈,挑剔道:“哎呀,当年本宫怀三阿哥的时候,这害喜就害得特别厉害。
吐得昏天黑地不说,到了后期,脚肿得根本连鞋都穿不上,我看你倒是挺好的,行动自如,半点不见辛苦。”
富察贵人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岂会听不出齐妃话里的暗示,无非是暗指她怀相轻松,不像个阿哥。
她当即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齐妃娘娘说笑了,各人有各人的福气,怎能一概而论?
三阿哥想必是在齐妃娘娘肚子里时就格外活泼好动,太过闹腾,如今皇上亲自教导起来,才格外费心费力吧?”
这话直戳齐妃痛处,谁不知道三阿哥资质平庸,读书习武皆不出挑,时常惹得雍正动怒。
齐妃被噎得脸色一黑,张口便要驳斥:“你!”
“齐妃。”宜修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来,带着一丝警示。
齐妃对上她的眼神,满腔怒火硬生生憋了回去,悻悻然闭了嘴,扭过头去,兀自气得胸口发闷。
宜修转而看向富察贵人,脸上已重新挂上温和的笑意,语气极为体贴:“好了,富察贵人有了身孕,不该站这么久,剪秋……”
侍立在她身侧的剪秋躬身应道:“奴婢在。”
“赐富察贵人到廊下坐着歇息。”宜修吩咐着,又细致地补充,“再拿个鹅羽软垫给她垫上,春日石凳凉气重,千万别着了凉。”
“是。”剪秋应下,上前几步,对富察贵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富察小主,这边请。”
富察贵人被宜修如此关照,方才那点不快也消弭于无形,脸上重现得意之色,微微屈膝,“谢皇后娘娘关怀。”
她扶着桑儿的手,刻意放缓了步子,行至廊下的石桌旁坐下。
聂慎儿见她过来,不好再装作视而不见,与甄嬛、淳常在对视一眼,一同走到石桌前,微福一礼,“富察姐姐安好。”
富察贵人还记着早先被聂慎儿那番“真情告白”堵得胸闷的仇,看到她这副热络模样就浑身不自在,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故意不理会,自顾自从桑儿手中接过一个精巧的珐琅圆盒。
盒盖内嵌一枚镜子,她对镜细细端详自己的容颜,拿起粉扑沾了些许香粉,往脸颊上敷去。
刚敷了两下,想起这脂粉的来历,暗暗瞪了聂慎儿一眼,没好气地又将盒子塞回桑儿手中,连妆也懒得补了。
淳常在向来藏不住情绪,见她这般作态,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富察姐姐怎得半天不理人?你既怀了身孕,想必不好多走动,就自个儿在这坐着好生歇着吧!莞姐姐,我们去皇后娘娘那边看花好了!”
说着,她拉起甄嬛的手就要跑,甄嬛回头歉然一笑,温和有礼地道:“富察姐姐,那我们就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陵容,你也来。”
聂慎儿却顺势在富察贵人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抬手轻按太阳穴,露出些许倦色,“莞姐姐和淳妹妹去吧,我有些乏了,在这里小坐片刻歇歇脚就好。”
富察贵人皱紧了眉头,语气不善:“你坐我这里做什么?”
聂慎儿仿佛听不出她话里的嫌弃,热情地道:“富察姐姐有孕在身,我自然要时时看顾着,哪能光顾着自己去玩呢?”
富察贵人被她这过分亲昵的姿态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忍不住搓了搓手臂,烦躁地压低声音,“昭贵人!你我关系如何,彼此心里都明镜似的,何必如此作态,你要说事就说,能不能正常一点?”
聂慎儿抽出袖中的绢帕,按了按眼角,故作可怜地扭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委屈地哽咽道,“姐姐为何总是对我横眉冷目……妹妹不过是见姐姐有孕辛苦,想关心一二,难道这也不成吗?姐姐就这般厌弃妹妹?”
富察贵人不屑地撇撇嘴,本能地就想开口再嘲讽她几句“装模作样”、“惺惺作态”,可隐约瞧她眼角染上了红意,似乎真伤心了,又莫名生出几分不忍,表情变幻莫测,到了嘴边的刻薄话竟莫名滞涩了一下。
她心中警铃大作,暗暗告诫自己清醒点,这女人最会演戏,这定然又是她的把戏,绝不可轻信,话到嘴边却成了,“我还没骂你呢,你哭什么?让旁人看到了,还以为是我在欺负你,成何体统?”
话音刚落,只见聂慎儿倏地回转身来,抬眸一笑,哪儿有半分哭过的痕迹,“我就知道,富察姐姐面冷心热,最是心疼我的。”
富察贵人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耍了,脸都气绿了,恨不得时光倒流抽自己一嘴巴。
该死!果然不该对这女人有半分心软,要不是看在她差那个卫太医暗中提醒她香粉有问题的份上,她绝不会再理会她!
她咬牙切齿,正要发作,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软糯的“喵呜”,景仁宫中赏花的众人皆被松子吸引了注意力。
齐妃目露感慨,“松子被皇后娘娘养得可真好,瞧着又大了一圈呢。”
富察贵人在家时也喜欢养些猫儿狗儿,见那猫儿憨态可掬,一时也忘了生气,加之见众妃都已聚拢过去,言笑晏晏,她独自坐在这里反倒显得不合群,便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扶着桑儿的手朝人群走去。
聂慎儿自然含笑跟在她身后,两人刚在人群外围站定,便听齐妃毫不掩饰地嘲弄道:“哟,富察贵人,看了这么会儿花,你这妆……啧啧,怎得有些浮了?”
富察贵人笑意一僵,急忙从桑儿手中夺过那珐琅香粉盒,“啪”地一声打开,就着盒盖上的小镜急切地查看自己的脸颊。
站在宜修与甄嬛身后的曹琴默嗅到随风飘来的细腻香气,笑着赞叹道:“果然是皇上亲赐的香粉,真的是好香呢。”
欣常在颔首附和,语带调侃,“可不是吗?这香粉是皇上特意命内务府为富察妹妹精心调制的,独一份的恩宠,咱们的耳朵啊,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就在富察贵人重新扑粉的时候,松子忽然变得焦躁起来,原地转了两圈,朝着富察贵人的方向发出威胁般的呜咽声。
聂慎儿眸光一凝,心中暗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