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临有些疑惑,但并未多问,应了声“是”,便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一块干净的丝帕,搭在聂慎儿的手腕上,而后才伸出三指,凝神屏息,仔细诊脉。
片刻后,卫临收回手,将丝帕收起,回道:“回小主,小主脉象平稳有力,身体康健,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聂慎儿早有所料,随口淡淡一问,“那你可知,我承宠时日也不算短了,为何却迟迟不曾有孕?”
卫临下意识地想要说些“子嗣缘份天定”、“小主年轻不必心急”之类的场面话搪塞过去,可刚一抬眼,便对上了聂慎儿那双能够洞察人心的眸子。
卫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中权衡再三,知道在这位心思玲珑的小主面前,含糊其辞绝非上策。
他只好将声音压得更低些,言辞极其委婉地道:“皇上……日理万机,操劳国事,龙体虽由太医们精心调养着,但毕竟已非……合适的年岁,于子息上,本就会比年轻时困难些许。
此乃常情,还请小主放宽心,万勿因此焦虑,这绝非小主您的问题。”
聂慎儿眸光微闪,唇角漾开一丝了然的笑意,原来问题的根结出在这里,怪不得雍正后宫这样多的妃嫔,新出生的孩子却少的可怜。
前世她与刘恒不过春风一度,便有了身孕,怀了武儿,看来这有孕与否的关键,果然还在男子本身。
卫临见她只是笑而不语,生怕她仍旧心怀芥蒂,或是怀疑自己的说辞,索性把心一横,开始说些堪称大逆不道的话来宽慰她,“小主,此事万万急不得,需得顺其自然,徐徐图之。
若是您实在心急,微臣倒是可以开几副温补调理、固本培元的药膳方子,您可命小厨房的人熬煮了……平日请安时,或可……送予皇上服用。”
聂慎儿被他这番“体贴周到”却又胆大包天的建议逗得轻笑出声,故意拖长了语调,“卫临啊卫临,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就按你说的去做吧,方子务必开得稳妥些,明白吗?”
卫临见她应允,脸上并无怪罪之意,立马摆出一副全然为主子考量的神色,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小主明鉴,微臣一切都是为小主考虑。
皇上的身体根基经过妥善调养,强健些,将来……才能使得小主的胎象更加稳固,孕期反应不至于太过难受,生下的小阿哥或是小格格,也会更加强健聪慧。”
聂慎儿无奈又好笑,她就说一句,他怎么噼里啪啦说了这么多句,“好,好,我不说你就是了,你自己看着办。”
她赶紧转移话题,神色稍正,“还有一事,存菊堂的沈贵人得了时疫的事,你可有所听闻?”
卫临立刻收敛了神色,回道:“敬嫔娘娘宫里的宫女方才来太医院请人时,微臣也在场。
但当时想着小主或许另有吩咐,且此事敏感,便与其他几位同僚一样,推说手头有要事忙碌,并未应诊。”
聂慎儿肯定地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这人情,我卖定了。
我想请你去医治她,你若能借此机会,找出治疗时疫的方子是最好的,她既然已经病着,你就放心大胆地用她试验药性。”
卫临迟疑了一下,“小主,微臣的师父温实初温大人,与莞贵人素来交好,只怕莞贵人也会去恳请师父出手医治沈贵人,若师父前去,微臣怕是不好动手脚。”
聂慎儿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让你去救人,没让你去害人,你防着温实初做什么?
他若去,你便同他一道,正好可以一同斟酌着用药,集思广益,岂不更能尽快找出对症的方子?我要的只是治好时疫的功劳和沈贵人的人情,又不要她的命。”
卫临眨了眨眼睛,这才恍然,是自己想岔了,忙应道:“是,微臣明白了,微臣定当尽快研制出时疫方子,治好沈贵人。”
事情都安排妥当,聂慎儿松泛下来,“好了,宝鹊,你带卫太医下去写药膳方子吧。”
宝鹊应了声“是”,便领着卫临退了出去。
小顺子却仍愣在原地,似乎在出神地想些什么。
聂慎儿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想什么呢?”
小顺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奴才在想小主的孩子一定很可爱。”
他说完,意识到这话不对,没把聂慎儿放在第一位,怕她不高兴,顿了一下,急忙追补,“不过……在奴才心里,永远是小主最可爱。”
聂慎儿不轻不重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小小年纪,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些什么?”
小顺子捂着额头,装作吃痛不已的模样,龇牙咧嘴地耍宝道:“哎哟,小主,奴才这额头上的伤才好没多久,痂子才刚脱落,嫩得很呢。您这轻轻一下,要是弹坏了,留了疤,您又该嫌不好看了!”
【吃瓜不吐籽:卫临:皇上不行这事儿我能直说吗?算了拐弯抹角说点科学的吧。聂慎儿:哦,懂了。】
【高举慎顺大旗:我赌一毛钱,小顺子肯定已经在想自己喜当爹以后照顾慎儿娘俩的事了。】
【真相帝:卫临好好笑,以为慎儿在暗示他弄死眉姐姐吗?不要这么胆大妄为啊卫临!】
天幕左侧,左贤王王庭。
因着救了左贤王拔都一命,安陵容心中稍定,料想他应当不会再对自己不利。
回到客舍后,她不再强撑,和衣躺在了铺着厚实毛毡的床榻上,竟然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这一觉睡得极沉,直至翌日清晨,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她才悠悠转醒,起身略作整理后,便上前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神色疲惫的日律,他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想必是因昨夜王子遇刺之事奔波劳碌,一夜未眠。
他手中端着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摆放着热气腾腾的奶茶、烤得焦香的面饼以及一些肉干。
在他身后,跟着同样刚被唤醒不久,一脸茫然的乌兰。
日律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话说道:“客人,请用。”
安陵容沉默地侧身让开,日律进屋,将托盘小心地放在屋内唯一的矮桌上,又道:“客人,王子殿下请你吃完后,去主寝殿见他。”
安陵容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她与乌兰一同用了这顿匈奴早餐,奶茶醇厚,面饼扎实,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用罢早饭,两人一同前往主寝殿,刚到殿门外,守门的士兵便伸出手,面无表情地拦下了乌兰,只让安陵容独自入内。
安陵容给了乌兰一个安抚的眼神,迈步走入殿中。
殿内,拔都早已起身,他的恢复能力着实惊人,不过一夜功夫,竟已显得神采奕奕,若非肩上透着药味的包扎痕迹,几乎看不出昨日那般凶险重伤、吐血濒死的模样。
他正拿着一块软布,擦拭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弯刀,见安陵容进来,立刻将弯刀放下,脸上绽开一个明亮热切的笑容,“慎儿姑娘,你配的药很有用,我感觉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他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肩膀以示证明,随即右手抚胸,向她行了一个匈奴的敬礼,“再次感谢你的施救。我知道,你今日就要向我辞行了。”
安陵容没有否认,再次轻轻点头。
拔都眼底掠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被爽朗的笑意掩盖,“在你离开之前,我有一件礼物想送给你,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