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被她逗笑,神情愈发和善,“能吃是福,淳常在年纪还小,正该多吃些,身子骨才能长得结实,如今瞧着,倒是比刚入宫时出落得越发好了。”
她话锋微转,状似随意地问道,“淳常在,皇上……对你可还好吗?”
淳常在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重重点头,兴高采烈地分享,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雀跃,“娘娘,皇上可疼爱臣妾了,特意嘱咐御膳房,每日都做好多好吃的糕点给臣妾!”
宜修语重心长地提点道:“那就好。你现在呀,已经是皇上的嫔妃了,往后心里要时刻想着皇上,一言一行都要以皇上为重,明白吗?”
淳常在听得似懂非懂,但仍是脆生生地应道:“嗯!臣妾记住了!”
殿内暖意融融,气氛看似融洽温馨。
宜修目光微转,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见着你们,本宫倒是想起一事。
淳常在当初从碎玉轩搬到延禧宫,是为了避讳莞贵人的病气,如今莞贵人的病好了也有些时日了。
淳常在,你可想搬回去与莞贵人同住?你们姐妹情深,若你想搬,本宫这就让人安排。”
聂慎儿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心下冷笑。
宜修这是故意在她和淳常在面前提起甄嬛,既是在试探淳常在的心意,也是在提醒她,淳常在与甄嬛的姐妹之情更加深厚,她则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一个。
只有依附于皇后,她才能更好地在宫里生存。
若放在昨日之前,以淳常在对甄嬛的亲近依赖,定然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然而此刻,她却犹豫了。
她私心里自然是与甄嬛更亲近几分,甄嬛待她温柔包容,从无苛责,但甄嬛却从未在这些事情上帮衬过她,甚至从未察觉过她的需求。
反倒是这位安姐姐,一两句话就能让皇上注意到她……
昨日之事让她隐约意识到,甄嬛的宠爱是甄嬛自己的,并不能分润给她什么,反而会因为甄嬛的存在,让皇上更难注意到她。
况且碎玉轩地方偏僻,只住了甄嬛一个人,皇上即便是特意前去,也多半是为甄嬛而去,她若回去,只怕更要被掩盖在甄嬛的光彩之下。
反观延禧宫,住了昭贵人和富察贵人两人,皇上若是来,未必专为一人,她露脸的机会反而多些。
更重要的是,她潜意识里觉得,留在聂慎儿身边,或许对她更为有利。
想到这儿,淳常在摇了摇头,撒娇般地恳求道:“皇后娘娘,搬来搬去的好麻烦呀。
臣妾在乐道堂已经住惯了,觉得挺好的,而且臣妾也喜欢和安姐姐做伴,娘娘,臣妾可以不搬吗?”
宜修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毫不掩饰心思的眼睛,心中了然,面上却笑得宽和,“既然如此,眼看快过年了,也就不必再劳动这一趟,淳常在,你便在延禧宫安心住着吧。”
淳常在顿时眉开眼笑,“多谢娘娘!”
宜修含笑对一旁的剪秋吩咐道:“剪秋,去小厨房拿一盘新做的牡丹糕来,给淳常在尝尝。”
“牡丹糕?”淳常在好奇问道,“娘娘,牡丹糕是什么点心呀?怎么臣妾进宫这么久,从未吃到过?”
聂慎儿心知宜修这是借机施恩,有意拉拢淳常在,但以淳常在的心性,怕是根本听不懂这背后的深意,只当是寻常赏赐。
她轻咳一声,解释道:“牡丹糕制作繁复,用料讲究,乃是皇后娘娘宫中的份例点心,象征娘娘母仪天下的尊荣。
旁的妃嫔宫里自然是不曾备有的,淳妹妹今日可是有口福了,定要好好感念皇后娘娘的恩泽才是。”
淳常在慌忙站起身,朝着宜修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皇后娘娘待臣妾这样好,赏臣妾这么珍贵的点心,臣妾感激不尽!”
宜修对她这番过于朴实、毫无机锋的答谢显然不甚满意。
聂慎儿接过话头,替淳常在周全道:“皇后娘娘切勿见怪,淳妹妹心思纯净,整日里就惦记着吃喝玩乐这些简单快乐的事。
等她尝了娘娘赏的牡丹糕,定然会将娘娘的慈爱恩泽牢牢刻在心里,往后娘娘若有什么教诲,她也会认真聆听,谨记在心的。”
淳常在只觉得聂慎儿字字句句都说得极有道理,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道:“娘娘,安姐姐说的就是臣妾想说的!只是臣妾嘴巴笨,娘娘您千万别怪罪臣妾。”
宜修眉头舒展,抬手虚扶:“快起来吧。宫里难得有你这样活泼烂漫的姐妹,皇上疼你,本宫自然也会多疼你几分。
剪秋,带淳常在去偏殿用点心吧,外头天冷,若是让她拿回去,只怕没到延禧宫就该凉透了,滋味便差了。”
剪秋应声上前,走到淳常在身边,“淳小主,请随奴婢来。”
淳常在高兴极了,又朝宜修福了福身,迫不及待地跟着剪秋往偏殿去了,脚步轻快雀跃,满心满眼都是对那碟牡丹糕的期待。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宜修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昭贵人,难为你陪她走这一趟了。”
聂慎儿微微垂眸,滴水不漏地道:“娘娘言重了,淳妹妹虽然天真单纯,但皇上既然喜欢她这般性情,且已然对她留了心,这便是她的造化,也是她的用处。
往后……若有什么不方便开口的话,或许正可借着她这份‘心直口快’,说到皇上面前去,只要能善加引导,未尝不能为娘娘分忧解难。”
宜修眼底精芒一闪,“你说得在理,她家世高,只要能好好教导一番,未必不是个合用的。既然她与你投缘,又同住延禧宫,她便交由你多看顾着些了。”
聂慎儿心领神会,恭顺应下:“娘娘放心,臣妾知道该如何做,定不负娘娘所托。”
宜修瞧着她低眉顺目的恭谨模样,想起她近来几次三番让华妃吃瘪的手段,心中愈发满意,“你是个好的,办事稳妥,心思也灵巧。
这几次的事,本宫都看在眼里,你这般尽心尽力为本宫做事,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
她略作沉吟,抛出了一个诱人的许诺,“待过几年,你在宫中的资历深了,本宫便寻个合适的时机,向皇上进言,升你为嫔位,让你做延禧宫的主位。”
聂慎儿露出受宠若惊之色,眼中甚至微微泛起了些许泪光,起身朝着宜修深深一福,“臣妾多谢娘娘厚爱,娘娘对臣妾的提携之恩,臣妾没齿难忘。
臣妾必当更加尽心竭力,辅佐娘娘,为娘娘分忧解难,定会实现当日在娘娘跟前许下的诺言!”
她的话语无比诚挚,姿态卑微而感恩,将一个渴望上位又不得不依附于皇后的妃嫔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宜修这画饼充饥的手段,她岂会看不穿?
华妃倒台之前,宜修需要她这把刀,却又怎会真心让她坐大?
嫔位?她聂慎儿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宫斗专家:哈哈哈哈淳儿根本听不懂宜修的话啊,一心就惦记着吃牡丹糕,宜修的暗示计划不通,还得慎儿出面解释。】
【吃瓜不吐籽:现在淳儿算是被划归宜修党成员了?不过她自个儿估计根本没明白站队了。】
【真相帝:宜修又给慎儿画大饼,还过几年升嫔位?每次宫里有人要升位分她都各种阻拦,这话也就骗骗新人罢了。】
天幕左侧,辽阔的塞外荒原上,一支轻简的车马队伍正缓缓前行。
周亚夫一身灰白色劲装,打马行在最前方,他勒紧缰绳,高举右臂,沉声喝道:“停!前方地势开阔,大家原地休息!”
身后那些同样作寻常护卫打扮,实则皆是军中好手的士兵们齐声应诺,纷纷利落地翻身下马。
最中央那辆较为宽大的马车停稳,车帘掀开,刘恒率先踏下车辕,回过身扶着窦漪房下车。
窦漪房一身湖蓝色曲裾,外罩胭脂色滚风毛斗篷,她扶着刘恒的手站稳,略带好奇地环顾这片苍茫而陌生的土地。
刘恒拉着她的手,朝前走了几步,指向近处一道山峦的轮廓,“漪房,你看,这里便是我们大汉与匈奴的边界了。”
窦漪房极目远眺,但见天高地阔,远山如黛,枯黄的草场一直蔓延到天际,不由轻声赞叹:“天地浩渺,景色当真壮美。”
就在这时,两人侧前方传来“噗”一声闷响。
一名士兵正欲卸下马背上驮着的麻袋以便喂马,不料那麻袋捆扎得并不十分牢靠,竟直接从马背上滑落下来,砸在地上,袋口微微松开,露出里面些许白色的粉末。
刘恒几乎是本能地迅速将窦漪房揽入怀中,用自己的身躯挡在她前面,“漪房,小心。”
窦漪房因他突如其来的紧张心下一惊,待看清不过是一只掉落的麻袋,疑惑道:“那是什么?”
刘恒压低声音解释,“是蒙汗药,药性很大的。”
窦漪房愈发不解,“蒙汗药?此行巡边,为何要带上这么多蒙汗药?”
此时,周亚夫已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
他先是严厉地瞪了那名失手的士兵一眼,低声斥道:“毛手毛脚!还不小心看管。”
而后,他弯下腰,利落地将那袋蒙汗药重新捆扎结实,稳稳地放回马背上。
处理完毕,他才走到刘恒与窦漪房面前,抱拳躬身,“殿下、娘娘受惊了,此事交由末将来处理即可,还请殿下与娘娘放心。”
刘恒面色稍霁,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轻拍了拍窦漪房的手背,“无妨了。漪房,莫要让这点小事扰了兴致,我们去前面走走,看看这边的景致,来。”
说着,便揽着她朝另一处视野更佳的高坡走去,远离了那些驮着麻袋的马匹。
后头略小的一辆马车上,车帘被悄悄掀开一角。
安陵容和莫雪鸢将方才的一幕尽收眼底,两人对视了一眼,眸中皆有疑色。
安陵容放下车帘,“每匹马都驮着一只麻袋,刘恒带如此数量的蒙汗药到边关,雪鸢,你说,他想做什么?”
莫雪鸢背脊挺直地靠着车壁,眼中一片冷肃,“不知道,看来此行并不像他对娘娘说的那样,只是出巡边关,游山玩水。”
安陵容嘴角勾起一抹揶揄的笑意,“雪鸢,你与周亚夫交情匪浅,不如,你去问问他?说不定他会告诉你。”
莫雪鸢被她借周亚夫打趣了太多次,早已练就了百毒不侵的本事,面不改色地点点头,竟真的应了下来:“好,我去打探一下。”
她轻巧地跳下马车,脚刚沾地,就听见不远处树梢上一只乌鸦发出了几声奇特而规律的鸣叫。
莫雪鸢身形微顿,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隐在枯枝之间,正歪着头看她。
是吕太后传来的消息,指示她尽快传回刘恒此行前往边关的详细动向。
她轻吐出一口气,敛去眼底的复杂神色,快步小跑到正在指挥士兵安顿的周亚夫身边,唤道:“周将军。”
周亚夫刚毅的面部线条在听到她的呼唤时,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雪鸢姑娘,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莫雪鸢摇了摇头,随意地问道:“没,我是想问,你们这次来边关,是不是不仅仅是巡视那么简单啊?”
周亚夫笑道:“何以见得?”
莫雪鸢指了指那些士兵,“因为你们都穿着便服啊,而且带的人又不多,若是寻常巡视边关,大可不必如此隐蔽。”
周亚夫笑而不语,并未直接回答,反而径直朝前走去。
莫雪鸢跟在他身后,继续试探,“你们这次,是不是有很重要的任务要执行啊?”
周亚夫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深邃的目光直视着莫雪鸢,反问道:“你觉得呢?”
莫雪鸢目露担忧,体贴道:“我觉得一定有大事要发生,所以才问你呀。
如果真有任务,那我可得告诉娘娘和慎儿一声,不然队伍里有我们三个女眷,怕你们做事会有什么不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