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右侧,九州清晏。
甄嬛不断旋身,裙摆层层荡开,最终如惊鸿掠影般定格在殿中央,水袖掩面,渐露真容。
惊鸿舞毕,乐声暂消。
甄嬛轻收水袖,盈盈拜下。
殿内众人尚沉浸在方才的惊艳之中,雍正的目光却已从恍惚中抽离,恢复了清明。
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动容:“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甄嬛垂眸浅笑,额饰轻晃,愈发衬得眉眼灵动:“臣妾雕虫小技,让皇上见笑了。”
十福晋站在殿中,尴尬得手足无措。
果郡王进来后,笛声清亮高亢,她的歌声便被彻底盖过,一个字也唱不下去。
她想退回席上,又不敢打断歌舞,只能呆立原地,旁人欣赏舞姿,她却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
敦亲王见爱妻受窘,脸色阴沉,怪笑两声,“果然舞曲精妙,十七弟既然要来,怎么不早来?这般突然,倒是惊着你十嫂了。”
果郡王将玉笛别回腰间,朝十福晋拱手一礼,笑意温润:“臣弟在园中饮酒赏玩,乘兴而来,闻听琴笛之声精妙,才横插一脚,是臣弟的不是,给十嫂赔礼了。”
好歹有了台阶下,十福晋回礼道:“十七弟客气了,不妨事的。”
雍正见十福晋面色发白,也觉敲打得差不多了,便道:“既惊着了,十弟妹就回席坐着,喝杯酒压压惊吧。”
十福晋如蒙大赦,福身谢恩:“臣妾胆小,险些扰了这样精彩的歌舞,谢皇上体恤。”
待十福晋坐下,敦亲王还是气不过,觉得爱妻遭了天大的屈辱,冷笑一声,继续挑刺:“莞贵人一舞,可与本王府上第一舞伎相较,至于这丝竹管弦之声嘛……十七弟听得出好赖,本王只觉得与寻常乐女伶人无甚分别。”
聂慎儿可忍不了他几次三番出言侮辱,正欲反唇相讥,果郡王却先一步开口,语气悠然:“十哥此言差矣。
莞贵人所舞尽得梅妃真传,当年梅妃作惊鸿舞,被玄宗称为‘梅精’。
而另外两位小主的琴笛造诣更是极佳,琴声错落如高山流水,笛音缥缈有先秦遗韵,今日小王也算是得观古意了。”
敦亲王嗤之以鼻:“你又未曾亲眼见过梅妃起舞,哪来的这些言之凿凿?”
果郡王唇角含笑,从容应对:“习武骑射,臣弟自然不能与十哥相较,唯独这些史书,我这个闲人倒是比十哥略多读了一些。”
敦亲王手指虚点果郡王,语气轻蔑:“我满人以骑射得天下,找这么多臭墨史书有什么用?无非是因为你生母是汉人,所以教了你一肚子的汉人腔调!”
十福晋刚饮下一杯酒定神,闻言险些呛住,连忙掩唇咳嗽,暗中瞪了敦亲王一眼,示意他收敛些。
聂慎儿唇角微撇,汉人怎么了?她便是汉朝人,见过的哪一个王侯将相不比这敦亲王有脑子?
可见人还是得多读书,否则四处树敌,哪一日被坑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果郡王已替雍正扳回一城,若再争执下去,反倒显得兄弟阋墙,有失体统。
雍正适时开口,语气威严却不失温和:“我大清需要的是文武双全的人才,两位皇弟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各有所长,何必一较长短?”
皇帝发了话,殿内众人噤若寒蝉,无人敢再多言。
曹琴默不由暗恨,精心安排的局,非但没能打压甄嬛,反倒让雍正对她更加另眼相看。
待会儿散席华妃必定迁怒于她,她必须再踩甄嬛一脚,以表忠心。
她起身笑道:“皇上,看臣妾说得如何?莞贵人果然聪慧,能作寻常人不能作之舞,想必这舞姿也不逊于当年的纯元皇后吧?”
此言一出,雍正眸色骤冷。
曹琴默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雍正便想起她今日种种算计,此刻听她竟还敢拿纯元说事,怒意更甚。
多年夫妻,宜修哪能不知道雍正在想什么,替他开口训斥,语气是少有的严厉:“本宫记得,纯元皇后作此舞时,连华妃都还未入王府,更何况曹贵人你?你岂能妄议纯元皇后之舞?又如何拿莞贵人之舞与之相较?”
曹琴默自知失言,赶紧福身告罪:“是臣妾冒失了。”
雍正懒得理会她,看向果郡王,语气缓和,玩笑道:“十七弟,来迟了,可得罚酒三杯。”
果郡王笑着讨饶:“臣弟方才已作一曲,为新嫂舞曲助兴,皇兄怎么也要看在新嫂的面子上,放臣弟一马。”
雍正轻笑,目光扫过甄嬛、沈眉庄和聂慎儿三人,十分满意,对果郡王道:“琴笛之声,还是‘长相思’与‘长相守’最为相配,称得上无双之妙。”
他向果郡王介绍三人:“这是莞贵人甄氏,惠贵人沈氏,昭常在安氏。”
三人依次福身一礼,雍正抬手示意众人落座,又特意对甄嬛道:“莞贵人,坐朕身边。”
【宫斗专家:慎儿这下可不是四大爷不认识的“什么都不氏”了,总算有名有姓了!】
【四大爷黑粉:四大爷明明可以早点打断老十贬损果子狸的话,偏等他说完了,绝对是在给老十树敌。】
【甄学家007:怪不得原剧老十给年羹尧传信谋反的时候,四大爷派果子狸去截信,原来早有伏笔。】
众人重新落座,歌舞再起,殿内气氛渐趋和缓。
华妃瞧着甄嬛被雍正唤至身侧,心中妒火中烧,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滑过喉咙,却浇不灭胸中郁气。
她故意咳嗽起来,引起了宜修的注意,接着便以梅妃惊鸿舞为由头,称自己触动情肠,引出梅妃幽闭上阳宫时所作的《楼东赋》。
她语调哀婉,字字句句,如泣如诉。
词中“君情缱绻,深叙绸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一句,更是被她念得缠绵悱恻,似有无尽情意。
聂慎儿冷眼旁观,暗忖华妃此举,分明是在借词抒怀,向雍正表白心迹。
可惜……雍正已对曹琴默生出嫌隙,此番从惊鸿舞到《楼东赋》环环相扣,是谁做的局,受益者是谁,简直一目了然,只会让他徒增厌烦。
她猜的不错,雍正听完华妃含情带泪之语,一语未发,今日这场戏应该也只能唱到这里了。
但让聂慎儿万万没想到的是,谁也看不惯的敦亲王竟然主动站起来替华妃说话,难道说……这个没头脑的敦亲王与手握重兵的年羹尧私下里早有勾连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