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炷香后,莫雪鸢悄无声息地回到帐篷里,眼神晶亮,“酒里都加了料,只等他们准备完毕,一起痛饮,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安陵容还没来得及回话,莫雪鸢就示意她先噤声。
帐篷帘子被人猛地掀开,野裘朝内望了一眼,就看见安陵容穿着一身匈奴婚服,在红衣的衬托下,她眉眼间更添了几分艳丽,令人移不开眼。
野裘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莫雪鸢”,粗声问道:“小姐,你姐姐怎么了?”
安陵容语调轻柔地解释着,“先生,舟车劳顿,姐姐身子骨吃不消,所以才小睡一会,养养精神,还请先生勿怪。”
野裘心道汉人女子果真是水做的,身子骨如此柔弱,但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理解地哈哈大笑,“好!现在好好休息!晚上才更有力气!”
他对背着身的莫雪鸢命令道:“乌兰,你在这里好好地照顾两位小姐,伺候好了,我就让你少吃些苦头!”
莫雪鸢模仿着乌兰的语调,用匈奴话含糊应是,野裘放下帘子,大步离去。
她与安陵容换回自己的衣服后,凝神细听外头的动静。
起初是觥筹交错,载歌载舞,欢笑声与祝酒歌不绝于耳。
渐渐地,声音开始变得稀疏,接二连三的倒地声响起,还有人互相嘲笑对方酒量差。
紧接着,整个营地寂静无声。
乌兰悠悠醒转,捂着疼痛的后颈坐起身,疑惑道:“我这是怎么了?”
莫雪鸢一直藏在袖中匕首下滑,反手握在手中,面上不动声色地道:“乌兰姑娘,你醒了,我已经以你的身份给他们下了药,你现在骑虎难下,我给你两个选择。”
乌兰还没完全从昏迷中回过神来,紧张地问道:“什么选择?”
莫雪鸢袖中匕首出鞘,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冰冷的刀锋已然抵在了乌兰的脖子上,“若你想跟我们走,我会带你走,否则……”
乌兰吓了一跳,急忙道:“我愿意跟你们走,乌兰愿意的!”
乌兰的衣物是安陵容亲手换过的,她确认乌兰身上没有任何能对她们构成任何威胁的东西,“雪鸢,我们走吧,先去拿哨子,我记得野裘将短哨戴在了脖子上。”
三人悄悄走出帐篷,整个营地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篝火仍在燃烧,烤架上的羊肉已经焦黑,酒坛滚落一地。
最上首倒着的正是野裘先生,他手中还紧握着酒杯,脸上带着未褪尽的得意笑容。
安陵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取下他颈上挂着的短哨,“好了。”
乌兰怯怯地问:“野裘先生会醒吗?”
莫雪鸢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动静,摇头道:“不会。”
令两人意外的是,乌兰一改先前的怯懦模样,愤愤地走上前,狠狠地踹了野裘好几脚,每一脚都结结实实地落在他的脸上和胸口。
等乌兰泄完愤,莫雪鸢拉着她和安陵容走到马场的木围栏前。
围栏里圈着数百匹骏马,个个膘肥体壮,毛色油亮,一看就是上好的战马。
莫雪鸢感慨道:“也不知野裘是如何饲养训练出这些战马的。”
乌兰擦了擦眼角激动的泪光,一脸自豪,“这有何难,草原人以此为生,哪有不会养马驯马的。
我们乌孙人一般都用手做哨子,像野裘这般借助外物的,马匹只认哨子不认人,最是下乘。不过他养的这些马倒是还不错,可以用来配种。”
莫雪鸢朝安陵容眨了眨眼,“慎儿,看来咱们不用找秘法了,有乌兰和这批马足矣。”
安陵容心下稍松,念着窦漪房临别时的几欲心碎的眸光,便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久留,免得让姐姐担心,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莫雪鸢刚要说“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是逐渐靠近的火光,竟有一支匈奴军队正朝着野裘的马场疾速逼近!
【大汉使者:我还以为任务圆满完成,可以回去了,什么情况,谁来了???紧张死了,陵容雪鸢千万别出事啊!】
【大汉甜饼铺:雪鸢还骗乌兰转身,一下把她打晕了,不愧是她。】
【真相帝:乌兰踹野裘那几脚真是真情实感,直接往脸上踹啊。 】
【考据党:乌孙人确实擅长养马,历史上乌孙马被称为“天马”,汉武帝还特意为此发动过战争。】
天幕右侧,养心殿。
午后,雍正正伏案批阅奏折,神情专注而严肃,聂慎儿陪他坐在一旁,静静地看书。
她这几日总有心意,昨日送来一盘新制的杏仁酥,今日又是甜汤,细心体贴,雍正念着她的好,留了她在养心殿伴驾。
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菊青走到内殿门口,朝内张望,做出一副情急的模样,却又踟蹰着不敢入内打扰。
雍正虽在批折子,但这动静却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搁下朱笔,抬眸看向聂慎儿,语气温和:“昭卿,你的宫女,似乎找你有急事。”
聂慎儿装作这才发现的样子,朝门外望了一眼,眉头微蹙,“这丫头,平日挺稳重的,今日怎么这样毛躁。”
她放下手中的书,转向雍正,柔声请示,“那臣妾去去就回?”
雍正摆了摆手,“有什么事在朕跟前还不能说?叫她进来禀报就是。”
聂慎儿便朝菊青招了下手,“菊青,进来说吧。”
菊青忙不迭地进了殿,在殿中跪下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雍正淡淡道:“起来吧,这样急匆匆的来找你家小主,出什么事了?”
菊青站起身,急切道:“回禀皇上,是小主身边的管事太监小顺子,在宫道上撞到了翊坤宫的周宁海周公公。
周公公正不肯罢休,要让华妃娘娘出面打死小顺子,奴婢得了信就立马来找小主了,求皇上和小主救救小顺子吧!”
雍正搁下朱笔,脸色微沉,“她一向如此便也罢了,连她宫里的太监都这样嚣张,只撞了一下便要处死,实在歹毒。”
聂慎儿忙上前替他拍背顺气,“夫君怎得又为这些小事生气,可不值当,臣妾去瞧瞧就是,想来周公公再如何厉害,也得给臣妾几分面子。”
菊青哆嗦了一下,像是才想起华妃可能会为难聂慎儿,担忧道:“小主,要是华妃娘娘来了,您又得跟着受罚,是奴婢不该来禀报,小顺子不过是个奴才,死了便死了,小主您可千万不能受了牵连。”
雍正冷哼一声,“罢了,左右批了一下午折子,朕也想松快松快,便陪你一道去吧。朕的面子,他周宁海还敢不给吗?”
聂慎儿拉了拉他的衣袖,软声劝阻,“夫君,臣妾自己去就是了,怎么敢劳动夫君,臣妾叫苏培盛进来伺候夫君稍事歇息可好?”
雍正起身,顺势握住她的手腕便朝外走,语带责备地与她玩笑,“昭卿,朕每回说你大胆,你还不认,你看看,今日还想做朕的主了。”
聂慎儿被他拉着走,回眸示意菊青跟上来,摇了摇雍正的手臂,“臣妾哪敢,只是夫君毕竟不是臣妾一个人的夫君,臣妾是怕夫君夹在臣妾与华妃娘娘中间为难。
若是偏帮了臣妾,回头又得安抚华妃娘娘,免得叫娘娘伤心,后宫小事,哪能让夫君劳神费心?”
雍正心下熨贴,只觉她有时候懂事得叫人心疼,握紧了她的手,怜惜道:“昭卿这样懂事,朕又岂能不多偏疼一些?”
说话间,两人已在菊青的指引下来到了事发的那处宫道,远远便看见小顺子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模样十分凄惨可怜,声泪俱下地恳求,“周公公饶命!
奴才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才这条贱命吧!”
而周宁海站在一旁,倨傲地仰着下巴,看也不看小顺子一眼。
小顺子害怕极了,哭着往前扑跪在周宁海腿边,许是求生心切,力道和距离没控制住,他一头撞在了周宁海的那条好腿上。
周宁海的好腿吃痛,条件反射地一缩,可他的瘸腿没力气,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歪倒,摔得趴在了地上,他抱在怀中的木盒也跟着脱手而出。
盒盖摔开,露出里头满满一盒子贵重的珠宝首饰,金簪玉镯、珍珠项链,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聂慎儿瞧见周宁海这般狼狈的模样,忍不住以手掩唇,噗嗤笑出了声来,笑声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雍正无奈,“你还笑,你宫里这太监未免也太过莽撞,这么一撞,周宁海焉能放过他?”
聂慎儿忙忍住笑意,端正神色,“臣妾回去一定好好说他,还好那盒子结实,没摔坏了华妃娘娘的首饰,不然臣妾可赔不起。”
然而周宁海第一反应却不是呵斥小顺子,而是一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将地上的盒子重新盖好藏在怀里,神色惊慌。
雍正本以为他拿的不过是华妃命内务府打的新首饰,根本没在意,但他这样惊慌鬼祟,让雍正不免生出几分怀疑。
他抬步上前,周宁海赶紧行礼,“奴才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雍正目光如炬,盯着那个红木盒子,询问道:“手里拿的什么?”
周宁海紧张得声音发颤,支支吾吾,“回皇上,只是华妃娘娘的新首饰,奴才是想看看有没有摔坏了。”
雍正朝他伸出手,语调平淡却重若千钧,“拿来。”
周宁海哪里敢给,正磨蹭间,华妃便带着颂芝来了,他忙向华妃投去求救的眼神。
华妃并不回他的眼神,福身一礼,“皇上万福金安。”
雍正虚扶了她一把,“起来吧,你怎么来了?”
华妃打眼一扫,像是完全不了解情况,假作茫然地道:“臣妾在屋里头闷得慌,听颂芝说今天天气不错,便想出来透透气。
没想到遇见皇上在这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周宁海也在这里?”
周宁海借坡下驴,慌慌张张地请罪,“娘娘,奴才奉娘娘之命去取新打的首饰,回来路上让这个不长眼的小太监给撞了,这才耽搁了,请娘娘恕罪。”
华妃流露出些许不满,责怪道:“不过是些小事罢了,怎还引得皇上来了,好了,把首饰给本宫吧。”
周宁海将木盒交给了华妃,华妃打开盒盖草草看过,就递给身后的颂芝。
雍正越发觉得古怪,华妃对她的穿戴一向讲究不说,还极爱炫耀,今日得了这么一盒子首饰,居然一件也不挑拣出来说道说道,就仿佛是心虚,在极力掩饰什么。
雍正眸色深沉,终究没有当场发作,“世兰,周宁海你是该管教管教了,在宫道上就扬言要你出面替他教训旁的奴才,还要打死,些许小事,何必苛责?”
华妃只想赶紧蒙混过去,既没有使小性子,也不多生事端,难得退让,“皇上说的是,臣妾一定好好约束翊坤宫的人。”
雍正颔首,“如此便好。”
华妃又一反常态,没有与聂慎儿争抢雍正,邀雍正去翊坤宫,而是主动道:“皇上,这管教之事宜早不宜迟,臣妾就先带着周宁海回去了。”
雍正疑窦更深,只道:“去吧。”
华妃福身告退,周宁海一瘸一拐地跟在她后头,主仆二人的背影都透着仓促。
还跪在地上的小顺子终于得以喘息,他调转身形,给雍正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奴才谢皇上救命之恩,谢小主救命之恩。”
雍正的目光从华妃离去的方向收回,随口道:“起来吧。”
小顺子从地上爬起来,他的额头都磕破了,伤口还在往下滴血。
聂慎儿目露不忍,“小顺子,都伤成这样了,你还不快回去包扎伤口,愣着做什么?”
“是,是,谢小主体谅。”小顺子应着,躬身退了下去。
雍正忽然道:“昭卿,朕想起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回养心殿了。”
今日这场戏效果出奇得好,聂慎儿估摸着以雍正多疑的性子,是该按捺不住了。
她也不想在他跟前多待,乖巧又失落地点了点头,“是,夫君,那臣妾就不打扰夫君处理政务了。”
雍正回到养心殿后,二话不说,急召夏乂前来,“你去翊坤宫盯着,尤其有一只红木盒子要格外注意,仔细调查,看看它究竟是从何处而来。”
【甄学家007:慎儿检举得真是委婉啊,重重疑点都是四大爷自己发现的,可不关她的事,美美隐身咯。】
【宫斗吃瓜群众:夏乂生平只有被小允子用板砖拍死一个缺点,华妃收受赵之垣贿赂的事肯定瞒不住了!】
【猛踹瘸子那条好腿:小顺子简直要把周宁海创飞了,怎么欺负残障人士,他也太损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