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右侧,延禧宫。
内室帘栊低垂,炭盆烧得正暖,驱散了窗外渗入的丝丝寒意。
聂慎儿斜倚在窗边软榻上,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绒毯,手中执着一卷书册,姿态闲适。
帘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在门槛处停下。
小顺子压低的嗓音隔着帘子响起,带着几分急促,“小主,奴才发现一桩大事,特来报予小主。”
聂慎儿眼波未动,只“嗯”了一声,语调慵懒:“进来吧。”
帘子被小心地掀开一道缝隙,小顺子侧身而入,他气息微喘,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
他快步走到榻前几步远处,躬身道:“小主,聂安回京了。奴才今儿出宫去见他,在一家茶楼前碰见了周宁海。”
聂慎儿翻书的指尖一顿,抬眸看向他,“周宁海?他不在翊坤宫当值,跑去宫外茶楼做什么?”
小顺子见引起了主子的兴趣,忙将所见细细道来:“奴才看得真切,他被一个家丁打扮的生人领进了茶楼雅间,待了好一阵子才离开。
奴才心下起疑,在外头多盯了一会儿。周宁海走后,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才有一个老爷模样的人出来,面带愁容,通身的气度瞧着不像寻常百姓,倒像是位失了势的大人物。
奴才便进去寻了那茶楼的店小二,塞了点碎银子打听,原来那人竟是不久前被皇上罢免的直隶巡抚,赵之垣。”
聂慎儿翻过一页书,语气依旧闲适,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赵之垣?可知他是因何事被罢免的?犯了事?”
小顺子摇了摇头,“这具体的缘由,奴才倒是不知了,不过那店小二多嘴说了一句,说赵之垣是在年大将军回京后,没两天就被罢官了。”
“哦?”聂慎儿放下书卷,流露出些许兴味,“这倒是有趣,若是年羹尧向皇上进言,皇上才罢免了赵之垣,他如今去找周宁海,难不成还想走华妃的门路,让年羹尧再替他美言几句,官复原职?”
她轻笑一声,理所当然地讥诮道:“年家人又不是傻子,岂会做这等前后矛盾之事?”
她随口说完后,忽而静默了一瞬,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聂慎儿想起了年羹尧是何等的嚣张跋扈,在雍正跟前都毫不收敛,连苏培盛都敢肆意折辱。
这般狂妄之人,行事又岂会循常理?旁人或许会顾忌重重,但年羹尧……
以他如今恃功而骄、眼高于顶的架势,还真不是做不出这等自打嘴巴、任意妄为的事来。
她思虑再三,吩咐道:“小顺子,你把周宁海给我盯紧了,只要他再往宫门去,你就跟着,看看他究竟去见谁,说什么,做什么。
另外,再让聂安带着聂平几个,仔细查一查赵之垣先前是否因何事得罪过年羹尧,或是挡了年家的路。”
小顺子躬身应下:“嗻!奴才明白。”
他稍作迟疑,又问,“小主,若是奴才真抓到他收了赵之垣的贿赂,证据确凿,该如何做?是直接捅到皇上跟前,还是……”
聂慎儿朝他招了招手,“你附耳过来。”
小顺子上前两步,弯下了腰,聂慎儿便倾身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低语了几句。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小顺子听得连连点头,神情肃穆,耳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
聂慎儿吩咐完毕,便重新靠回软枕上,好像刚才那段杀机暗藏的谋划并非出自她口一般,“聂安这次回来,可是沈自山那头都准备好了?”
小顺子赶紧定了定心神,回道:“回小主,聂安说沈大人已按照小主先前的吩咐,暗中收集了一部分年羹尧在西北时的罪证,虽非核心要害,却也足够引人注目。
只是……沈大人心中焦急,特请聂安代为询问小主,何时才能救沈贵人出苦海?沈贵人还在幽禁受苦,他们夫妇实在是度日如年。”
聂慎儿勾唇一笑,眉宇间满是尽在掌握的从容,“告诉他,就快了,让聂安回信,请沈夫人修书一封给她父亲,国子监祭酒王大人。
请王大人动用他门下弟子,编些似是而非,暗讽年家功高震主,华妃恃宠而骄祸乱朝纲的童谣出来,要写得巧妙,不必指名道姓,却能让人一听便知所指为何。
然后,悄悄地在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里从市井孩童口中流传出去,记住,一定要慢,要自然。”
小顺子心知这是搅动风云的大事,神色一凛,“奴才明白!奴才现在就去寻聂安,将小主的吩咐传达下去。
左右周宁海今日刚见过赵之垣,料想不会再出宫,奴才快去快回。”
聂慎儿见他转身欲走,叫住了他,“急什么,明日再去吧。
如今天色渐晚,宫门都快下钥了,你一日之内出入宫禁两回,万一被有心人留意记住了,容易多生事端。”
小顺子脚步顿住,“是奴才思虑不周,只想着尽快将事情办妥。那奴才明儿个一早再去,小主您早些安歇,奴才先下去了。”
他见聂慎儿没有再出声,只垂眸看着书卷,便当她默许了,恭敬地后退两步,转身走向帘子。
就在他伸手要掀开帘栊时,身后传来聂慎儿的声音,“方才你凑近时,没闻着你身上的玉犀香,可是用完了?”
小顺子身形一僵,他理应回头回答主子的话,却被这话中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撩人暧昧搅扰得心神不宁。
耳根刚褪下的热度又“腾”地一下涌了上来。
聂慎儿的语气平淡自然,听起来却像是在质问他身上为何没有她赐下的标记一般。
他平素在聂慎儿面前最大胆不过,此刻却觉得脸上腾地烧了起来,竟有些招架不住。
小顺子不敢回头,只稍稍侧身,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回小主……奴才今日要出宫办事,没敢抹那香,怕遇上像小主一样对香味敏锐之人,因此注意到奴才。
明日,明日奴才从宫外回来,一定立即抹上,再来伺候小主。”
聂慎儿看着他微红的耳根和强作镇定的样子,眼底笑意更深,整日思虑争斗难免倦怠,逗弄一下这心思活络的小太监果然颇有趣味。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道:“哦?倒也不错,你很仔细,知道谨慎行事,去吧,明日……我再检查。”
小顺子迈出的步子一飘,差点被门槛绊倒,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嗻”,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掀帘而出。
直到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他才感觉脸上那惊人的热度降下了些许。
【慎儿后援会:啊啊啊慎儿闻我!我也擦香香了!小顺子也有今天,平时不是挺能的吗?怎么这就脸红了?我看小顺子这辈子是逃不出慎儿的手掌心了。】
【真相帝:慎儿一出口,男人皆是狗啊。慎儿:无聊,逗逗小狗。小顺子:心跳过速,急需吸氧!】
【宫斗专家:重点难道不是慎儿要开始搞年家了吗?童谣起,祸根埋,年氏大厦将倾,太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