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瞧着李御医蹊跷的反应,想到了什么,垂眸看了窦漪房一眼,从她眸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他语气复杂,神情难辨,“母后,您不必为难李御医了,儿臣知道这寒气从何而来,您可还记得……那间冰室?
整整十年,儿臣每日在那冰室之中打坐一个时辰,以寒冰磨砺心志。
母后教导儿臣要忍耐,要韬光养晦,儿臣不敢有违,可那冰寒之气,早已侵入儿臣脏腑。
此次长安之行,舟车劳顿,儿臣心力交瘁,再加上……为了应对吕后,多服了一剂压制病情的药,几重冲击之下,这潜藏多年的寒症才汹涌爆发。
若非漪房当机立断,采纳李御医的医治之法,儿臣现在恐怕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薄姬如遭雷击,身子一歪,被穗女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声音发颤,没了之前的强硬,“恒儿……哀家……哀家不知道会这样……”
窦漪房看准时机,对着薄姬深深跪拜下去,额头触地,“太后娘娘,殿下病根深种,非朝夕可愈。
臣妾恳请太后娘娘莫要再让殿下忧心伤神,一切罪责,臣妾愿一人承担,只求娘娘让殿下好生休养。”
刘恒跟着跪在窦漪房身边,恳求道:“母后,漪房是儿臣的救命恩人,更是儿臣此生认定的妻子。请母后相信她,也相信儿臣的判断,若母后要责罚,儿臣愿与漪房同受。”
薄姬看着跪在面前的一双璧人,心中百味杂陈,愤怒、猜忌被巨大的后怕和心疼取代,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虚。
她颓然地挥了挥手,语调里有着些微的哽咽,“罢了……恒儿,你快起来,地上凉。”
薄姬看也不看窦漪房一眼,只对刘恒道:“你好生歇着,哀家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在穗女的搀扶下,脚步踉跄地离开了重华殿。
薄姬离去后,刘恒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殿下!”窦漪房连忙起身,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刘恒顺势将头埋在她颈窝,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声音闷闷的,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浓得化不开的依恋,“漪房,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窦漪房眼眶微热,轻轻拍抚着他的背,柔声道:“都是小事,殿下,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回内殿,你该喝药了。”
在他们身后,莫雪鸢走到如释重负、正偷偷擦汗的李御医面前,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塞进他手里,“有劳御医了,今日之事,还请慎言。”
李御医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感激又惶恐的神色,连连躬身,低声道:“谢姑娘。”
莫雪鸢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离开了,李御医如蒙大赦,拿着银子,迅速退出了这个是非之地。
安陵容端着那碗药,默默跟上了窦漪房和刘恒的脚步,将药碗递到刘恒面前,“殿下,药温刚好。”
刘恒的目光在窦漪房和安陵容之间短暂地停留了一瞬,他何等聪明,昏迷前的记忆逐渐回笼,这碗汤药究竟出自谁手,他心中已有猜测。
但他记着自己对窦漪房“永不相问”的承诺,什么也没有问,毫不犹豫地接过安陵容手中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药,刘恒将空碗递还给安陵容,握住窦漪房的手,眸色认真,“漪房,本王说过的话,永远作数。
本王永远站在你这边,永远信你,无论你要做什么,都无需有顾虑。”
【宫斗专家:刘恒应该是猜到或者听到了会医术的是容容吧,但他喝药喝得这么干脆,就是摆明了态度愿意信任她们。】
【代王保护协会:啧啧,男人最好的嫁妆是什么?是清醒的恋爱脑啊!】
【大汉甜饼铺:哈哈哈容容端药递给刘恒那画面,好像“大郎,该喝药了”。】
【大汉使者:薄姬知道自己害了儿子,这下备受打击了吧,心虚加愧疚,够她消化好一阵子了!活该!】
天幕右侧,碎玉轩。
甄嬛今日穿了身艾绿绣白梅的旗装,发间只簪一支碧玉七宝簪,清雅如雪中青竹。
雍正要来用午膳,苏培盛自然差了小太监提前来打一声招呼。
她正临窗观雪,得了消息便吩咐道:“槿汐,让小厨房备上锅子,天寒地冻的,皇上要来用膳,吃这个最暖和。”
不多时,御辇在院中停下,苏培盛在辇下打着伞。
雍正牵着聂慎儿下辇,她似是羞怯,轻轻抽了抽手,“皇上,臣妾自己能走,别叫莞姐姐看见了。”
雍正被她这话说得一怔,好似两人是在偷偷摸摸一般,品出几分别样的趣味来,捏了一下她的手才松开,笑道:“朕依你便是。”
雍正率先进了屋,屋里暖洋洋的,弥漫着一股冷梅香,甄嬛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四郎来了,外头冷不冷?”
她自然地接过雍正解下的玄色貂皮大氅,递给身后的浣碧。
雍正的目光在甄嬛面上停留片刻,颔首道:“嬛嬛,朕不冷。今儿个你的小厨房做了什么好吃的,朕一进门便闻见香味了。”
甄嬛引着他往内间走,“今天天冷,听闻四郎要来,臣妾便让他们做了锅子。正好前日内务府送来了上好的羔羊肉,薄薄地切了片,涮着吃最是鲜美。”
雍正行走间,一手负于身后,“锅子好,吃着暖和,人多更是热闹。”
甄嬛莞尔,“可不是,四郎还把陵容也给带来了,咱们这儿有好吃的,一会儿说不得淳儿也得闻风而动呢。”
聂慎儿听着雍正和甄嬛亲昵谈话,也无意打断,去找什么存在感,只拿荷包下的流苏穗子去挠雍正掌心。
雍正脚步微顿,被聂慎儿挠得手心发痒,一路痒到心里,反手攥住那缕流苏往前一带。
聂慎儿佯装猝不及防,轻呼一声向前微扑,引得甄嬛回眸看来。
甄嬛并未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关切道:“陵容可是鞋底沾了雪,打滑了?”
聂慎儿脸上顿时飞起红霞,稳住身形,羞赧道:“应当是了,皇上和莞姐姐可别笑我。”
雍正回身看她,眼中掠过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淡淡道:“雪天路滑,小心些。”
说曹操曹操到,碎玉轩的院子里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淳常在抱着几支红梅,打了帘子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脸蛋冻得通红,却掩不住满眼兴奋,“莞姐姐,莞姐姐,你瞧我给你带什么礼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