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瞎叨叨,让你叨叨,这次回去,你也跟着去。”
李荃直接上脚了,她出门别人都要喊她李教授的,她不要面子的吗?她的脸丢大了!
“捡破烂咋了?上次你和我回去看热闹的时候,不也捡的高高兴兴?”
李明委屈的说道。
他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刚毕业头脑一热就进了她的研究所。
这件事敲定当天,看到他姐嘴边神秘的笑容,李明心里当下咯噔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咯噔什么,但就是觉得此刻得咯噔。
果然,他进了研究所就成了她的专属仆人,还是家生子。这种关系,就算他姐把他当黑奴使唤,也不犯法。
李明眼神幽怨,暗戳戳的抱怨。
“那能混为一谈吗?你这次得把我的形象扭转回来,我李荃什么档次?你小子心里怕是没点数吧!”
办公室就他们俩,李荃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着他指指点点。
李明还没露出“奴隶”姿态,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传来学生的提醒声。
“李老师,车到了,在楼下等着,可以出发了。”
李明松了口气,赶紧过去开门。
回头看李荃时,她姿态优雅的应了声好,嘴角甚至还保持着微笑,对前来通知的学生点头道谢。
李明大为震惊,大受震撼。
有种在家不修边幅的老姐,一出门变成大明星的既视感。
这几年由于李明的“无私奉献”和殷勤示好,他俩的关系也不是以前的“点头之交”,现在相处的和亲姐弟也没什么两样。
先说不说李明没见过李荃这副样子,以前镇上的老邻居老街坊们也没见过。
这几年镇上的面貌大变样。
机械厂搬走后,在原机械厂旧址建起了一所德武高中,市里下血本了,拨下不少资源。
不论是师资还是物资,几乎是一股脑的投入,颇有要将这个小镇打造成书香名镇。
前几年还看不出什么眉目,近几年德武高中出了好些大学生,录取率高的惊人。
不论什么时候,鸡娃永远是家长们的课题。为了孩子有个好前程,是想尽办法把孩子往德武高中送。
本来籍籍无名的德武镇,因为一个德武高中闻名全国。
作为从德武镇走出去的优秀青年代表,李荃是最有出息的那个,都混到首都去了。
她什么底细,德武高中的校长心知肚明,就是这名声吧……
“我也是从咱们德武镇走出去的,我们当初可没你们这时候的条件,那时候我们上大学得单位推荐,这才上了个工农兵大学……”
当了这么多年老师,李荃自然也有一些老师的“通病”。
话题一旦开始延伸,李荃就喜欢“想当年”。
强势不让上学的妈,沉默寡言一朝得势就翻天的爸,还有转身就能撞墙的的小屋子。
“那些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李荃拿着话筒,站在国旗下讲话。
本以为这句话能将在场气氛掀到高潮,她再顺势结束这场演讲。
然后就听到站在第一排的一名男生一脸敬意的问道:“所以您暑假的时候还会专门和您弟弟一块回来捡破烂,您一定是在忆苦思甜吧!”
疑问句但却是肯定语气。
李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也只有在台下的李明发觉了,悄悄翘了翘嘴角。
忆苦思甜那倒也不是,没那么苦。
“对!这位同学说的没错,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但咱们也不要忘了来时路。你们也一样,希望你们将来坐在首都大学的教室里,能感谢现在努力奋斗的自己!”
李荃没忘记给首都大学打广告,校长那老头眼巴巴的忽悠她回来演讲,不就是想着这个。
德武高中的学生能薅一个是一个。
离开了她,还有谁能这样念着那老头,回去非得让他多批点试验经费才行。
演讲完,她自觉自己的任务完成,和李明一起揣着手就开始逛大变样的镇子。他们还能在德武镇待几天。
这天正是周末,街上的人多点也正常,可一群拿着抹布袋子和铁钳,脸上还抹着黑灰捡破烂的孩子是咋回事?
李荃和李明两个成年人站在一旁缩着脖子揣着手,时不时还吸两下鼻子。
“你说的怀念过去就是来堤上溜达?这么大的风,你要把你老师吹坏?”众所周知,李荃不仅是李明的姐,还是他老师。
两岁的差距,也就是学生和老师的距离罢了。
“还真别说,我小时候捡破烂的时候也和这群孩子一样,都不知道冷的。”李明说话声音都在发抖,诧异的说道。
李荃没说话,再苦现在不也熬出来了。
小时候没觉得冷,那是因为有比冷更严峻的现实要面对,哪有人不怕冷的。
“两位李老师,这么冷的天你们咋站在这吹冷风?”
说话间,那群捡破烂的孩子眼尖看到他俩,像阵风似的刮了过来。
没等他俩回话,问话的孩子突然恍然大悟道:“噢!我知道了,你们又在忆苦思甜!”
“原来成功人士是这样成功的!我们该学的还有太多太多!”
这佩服的语气,羡慕又向往的小眼神,李荃和李明只感到眼前一阵黑。
这倒霉孩子,李荃仔细瞅了他两眼,这不就是在国旗下揭她短的那位吗!
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啊!
孩砸!
瞧这群孩子鼻子都冻红了。
“天太冷了,我们就是出来逛逛,等会就回去了,你们咋还捡起破烂了?”李荃好奇道。
这么冷的天,就连深耕破烂行业的唐翠芬和李奎都不带出来的。
刚这样想着,就看到不远处裹得严严实实同样拿着抹布袋子的两个人影。
那两人李荃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正是唐翠芬和李奎。
“听了两位李老师的励志故事,我们将来也想成为两位李老师这样优秀的人才,所以我们准备体验一下捡破烂。”打头那位学生回答。
他们已经捡了好几天了,每天放学写完作业就拖着袋子出门,天快擦黑才回去。
这几天时间他们不仅收获了辛苦,还收获了外快。家长们也乐见其成,两位李老师都能捡,他们孩子咋不能捡了?
更何况卖破烂挣的钱,孩子们也都没乱花,把‘向两位李老师学习’的宗旨刻进了骨子里。
“你们注意点啊,捡点意思意思得了,身体要紧,别冻感冒了。”李荃叮嘱几句就想打道回府。
这种魔法攻击般的冷空气,她着实扛不住。
她这么说,孩子们当然连连应是。
“别跑!总算是追到你们了!”
李荃还在和孩子们寒暄,李明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已经乐了老半天,直到声音传过来李明才没忍住笑出了声。
孩子们也瞬间惊慌失措,“两位李老师,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啊,你们也早点回去~”
尾音在空气中消散,孩子们已经跑的老远了。
唐翠芬和李奎托着麻木袋子追的辛苦,李荃还从没见过他俩气成这样呢。
他们追,他们逃,他们插翅…易飞,还挺热闹。
李荃和李明特地给他们让出路,可能是太过生气,又或者是沉浸式追逐,他俩并没有认出李荃和李明。
“死孩子!再敢去主街捡,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隔了老远,李奎的叫骂声还清晰的传到这边。
“他承包镇上所有的破烂了?”李明不解,但看着他们你追我赶,乐得嘴巴都合不上。
李荃不想吸进冷空气,没说话。
承包算不上,但说洋气点,他俩可以说是破烂主理人。
俩主理人虽然平时走街串巷,由于人缘不行,消息却并不灵通,直到李荃和李明在德武镇的最后一天,他们才惊觉家里最有出息的俩孩子回来了。
那可是首都啊!
谁的梦想不是去首都逛一圈,看看天安门和长城。
在主理人们一顿操作下,李家人久违的齐刷刷坐到了一个屋子里。
“你们有事自己商量呗,喊我来干啥?”李红第一个不耐烦,当场甩脸子。
“这么多年了,你还怪妈?”吃过苦头,唐翠芬如今也学会打感情牌。
可李红最擅长的就是不按常理出牌。
“叨叨叨,就你会叨叨,要不是今天看在李荃和李明的份上,我才不回来,现在面也见了,我这个外嫁女儿就先走了,就算养老也轮不到我头上。”
李红就是来点个卯,甩完脸子推开门就走。
当初出嫁李红都没回来过,自然没有嫁妆,按照他们这的规矩,养老确实是轮不到她头上。
她走了,唐翠芬和李奎也只是脸色微变,他们的主要关注点也不在李红身上。
“我也没啥好说的,今天来是和各位叔叔阿姨们打个招呼,养老这事按理也轮不到我。”
李荃耸耸肩,和外面探头探脑的熟人们微笑点头打过招呼后,也站起身要走。
围观群众们也点头,确实。
李荃站起来,唐翠芬立马慌了,也跟着要站起身,李奎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裳提醒她。
“那养老也和我没关系。”李明更加理直气壮。
“我又不是你们亲生的,我亲爸妈给了你们好几百块,当时的几百块价值不少,那个时候可是救了你们的命,我本来就不欠你们的。”
“还有这回事?那确实合理!”围观群众再次点头。
三个孩子都说完了,视线就落到了没吭声的李旭身上。
李旭心头一凛,老二老三老四不养老,他也不。
可是理由呢?
李旭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其他三位都有正当理由,他的理由呢?
他还是老大,老两口跟着老大一起过活,是大家伙心照不宣的事。大冷天,李旭急的满头细汗。
“诶,别走啊!”
见唐翠芬伸手阻拦,围观群众发挥了作用,装作不小心歪进屋里,正好挡住了唐翠芬。
李奎坐在原地一个劲叹气,希望的眼神落到李旭身上。
李旭还在琢磨呢,就对上了李奎的眼睛。
一个哆嗦,李旭急中生智又开始演了。
“爸,你就别逼我了,我家里也困难。上次妈把春草吓到医院,身体还没养好,医生说了得多吃点好吃的补补。”
“还有我儿子,都怪妈干的好事,我儿子身体也差,每个月给他买奶粉的钱还不知道从哪里抠出来。”
李旭说的眼泪哗哗,不光李奎愣住了,群众们也哑口无言。
是啊,唐翠芬和李奎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孩子都困难成这样了,还逼孩子干啥?
不都是唐翠芬干的好事!
“这两口子也真是,哎,散了散了。”
这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李旭赶紧跟上人群脚底抹油溜了。
“咱们不能捡一辈子破烂吧。”唐翠芬崩溃大哭。
李奎又何尝想呢?
——
“我真是没看错人啊!让你去搞演讲,比什么招生手段都强,今年招进来的这批学生,就有很多德武高中的。”
校长拿着陈秘书做好的文件在李荃眼底下晃来晃去。
得意啥啊,李荃拿眼角瞅他,还不是她的功劳。
“这些可都是冲着我来的学生,我给学校做了次宣传,您看看我那经费?”
众所周知,让男人闭嘴的方式,就是在他眼前提钱。
校长立马不嘻嘻,收放自如露出苦笑,“都说咱们学校是百年名校,我是校长我还不知道吗?那都是空有名头,实际上穷得很……”
“呵……”
李荃嘲讽表情一出,校长瞬间闭嘴。
“像校长您这样一毛不拔的老头,是会秃顶的。”
李荃威胁道。
秃顶固然可怕,但要是让他拔毛,他选择秃顶。
李荃早料到了,山不救我我自就山。
她把自己“卖了”。
准确来说,她加入了国家某个秘密研究。别的不说,经费管够。
这辈子的她把自己奉献给了国家,直到某项研究成果面世,李荃也重新出现在阳光底下。
“姐,你咋老成这样了?”
李明有些浑浊的眼神透着不敢置信。
自从几十年前他姐话也没给他留一句的消失后,李明也猜到了,只是没想到他们再次见面,居然隔了这么多年。
就在他快要落泪,对面他姐李荃果断的给了他一巴掌。
眼眶里泪水滴落的同时,眼神再再再再次瞬间清澈。
“你都成老橘子皮了,还有脸说我?”
李荃斜眼,李明顾不得擦掉眼角的泪水哈哈大笑起来。
还是那个力道,还是那个速度,懵逼不伤脑。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