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
毛翠萍第一反应就是陆玉清来了。
怎么可能!
毛翠萍的脸部肌肉好像被人拉扯,扭曲如恶鬼,手里的报纸在没注意的时候已经撕的稀巴烂。
她如今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就是被这个养女害的,养她到这么大,打她两下怎么了,就算打死她又能怎么样!
毛翠萍随手把报纸一丢,怒气冲冲的踢开门往外走。
即将爆发的怒火在看到来人的脸时,悄无声息的,熄了。
毛翠萍努力瞪大眼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滴落。嘴唇忍不住的颤抖,试图出声,却只能发出几声哽咽。
这是她心心念念的女儿啊!
是她这些天的支柱,她心里梦里都在想着,要是能再见女儿一面该多好。要是能和女儿待在一块,做梦都能笑醒。
是老天听到了她的请求吗?
在毛翠萍心怀感激,感天动地,谢谢上天实现她的愿望时。
孙惠惠面带嫌弃的拎着一只皮箱,站在路边不知道在哪里下脚。
毛翠萍住的地方是法院安排的劳改人员宿舍,每天都是严格管理,进出都需要详细登记。
劳改犯们身上多少都有点事,不说多严重,但基本都不是善茬。
只不过是在国家的管制下收敛了脾性。
名声上更是不用说,说一句臭大街了都算是好话。
毛翠萍属于是名声上臭大街,实际上也是。
在毛翠萍殷切的靠近孙惠惠,刚准备握住她的手,孙惠惠条件反射捂住了鼻子,另一只拎着皮箱的手赶紧抬起,隔在她和毛翠萍中间。
“什么味啊?你刚掉茅坑了?”孙惠惠修得精致的眉毛,不耐烦的皱起,连忙退后几步。
毛翠萍有些难为情,抬起胳膊闻了又闻,又揪起衣角闻了好半天,愣是没闻出来。
这些天毛翠萍早已经习惯这种“奇妙”的味道,这种“班味”好像已经与她融为一体。
“还能是啥味?粪味呗哈哈哈哈哈!”有经过的人“好心”替她解惑。
刚才在孙惠惠面前,因身上味道感到尴尬的毛翠萍,面对其他人没好脸色。
“王麻子!又关你啥事啊?你不也和我一样,是个掏粪的,大哥不说二哥,前几天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现在还敢亲自送上门来?”
“我看你是活够了,这里谁不知道我毛翠萍,敢惹我?我可去你的吧!姑奶奶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毛翠萍叉着腰破口大骂,对着路过的王麻子一顿输出。
王麻子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他惹毛翠萍这个疯婆子干啥?
惹到她,算是惹到疯狗了。
毛翠萍被加的劳改期限,都是这样来的。
她本身就不是个善茬,骨子里还带着一股疯劲,宁可自损一千也要伤人八百,至少眼前的王麻子暂时不想惹到她。
“嗨呀,我就这张嘴贱,你也不是不知道,要不然我也不能沦落到去掏粪,我下次注意,下次一定注意。”
王麻子边服软边往外溜,趁毛翠萍不注意,一眨眼绕过墙角消失不见。
同在宿舍的其他劳改犯们对此习以为常,大都自己干自己的,有关注别人的时间,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争取提前离开这里的机会。
“哼,我呸!跟我斗,你算老几!”毛翠萍打了胜仗,洋洋得意的补刀,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她毛翠萍惹不得,是个狠角色。
回头看向孙惠惠,毛翠萍猖狂的笑一秒钟变成窘迫的干笑。
“掏粪的?!你居然是个掏粪的!不,我妈不可能是你!我要回家,我不要留在这,我爸不会忍心不要我的,更不会让我跟着你的!”
刚才的一幕,孙惠惠尽收眼底,回过神来又是毛翠萍恶心的笑容。
孙惠惠崩溃了,大崩溃。
她妈应该是像崔芳一样,有体面的工作,受过良好的教育,行为举止斯文有礼,就算这些年认为她不是她亲生女儿,也并没有亏待她。
只是不愿意亲近她而已,更别说难为她,以及……虐待。
孙朗给她看的资料里,她孙惠惠的生母居然是这样一个品格低劣,心肠恶毒的女人。
不应该,至少不应该是这样。
孙惠惠目眦欲裂,毛翠萍的脸也僵住了,这不是她梦里和女儿相见的画面。
“我是你妈!天塌下来我都是你妈,你不能不承认,我们身体里流的是一样的血。”
幻想中的女儿形象破灭,毛翠萍逐渐恢复冷静,摒弃掉刚才的激动情绪,冷眼旁观下,毛翠萍看出了孙惠惠对她的嫌弃。
她为孙惠惠争取到了十三年的快活日子,她怎么能回过头来嫌弃她呢?别说她现在是个劳改犯,是个掏粪的。
就算她毛翠萍是个杀人犯,她也是她亲妈。
“不可能!我妈叫崔芳,是个很有文化,很和善,很漂亮的女人。才不是你这个……你这个浑身恶臭,擅长泼妇骂街的女人!”
孙惠惠难过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嘴上这样说,实际上心里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个头发乱糟糟,身穿着粗布衣裳,尽显老态的女人,真的是她的生身之母。
越想越难过,眼泪流的更凶了。
想硬气的转身就走,又没那个底气。
想起早上还在家里的时候,孙朗对她说的话,孙惠惠绝望又无助。
“我也没办法,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咱们没有血缘关系,我养你到这么大也算是做了善事。今天开始你就跟着你亲妈生活吧,你收拾两件换洗衣裳就行,别的也不要带走,咱们……以后别再见面了。”
孙朗丢下这句话,就安排人把她送到了上梁镇。
说收拾两件换洗衣裳,就真的只是两件。
连一分钱都没有给她,更别说以前孙朗还有崔家人给她的零花钱,她积攒起来的足有好几百块。
早知道当时就花了算了,说不定现在便宜了孙朗的亲生女儿。
孙惠惠难过的想。
毛翠萍上下打量孙惠惠,她现在的模样跟前段时间完全是两样。
穿的衣裳也变成了普通样式,两只手腕光秃秃的,手表也没了踪影,脚上更是穿着最普通的布鞋。
她记得上次见她,还穿着锃亮的小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