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道士匆匆上山禀报后不久,便又快步返回,对着朱瞻基拱手道:“世子,掌门有请。不过……掌门言明,只见世子一人。”
此言一出,朱瞻基身后众人反应各异。
吕钱塘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上前半步,低声道:“世子,孤身入内,恐有危险。” 他如今职责所在,首要便是护卫世子周全。
宁峨眉也是面色凝重,沉声道:“末将愿率亲卫随行护卫!”
就连姜泥也忍不住小声嘀咕:“一个人去啊?会不会有诈……”
朱瞻基却是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脸上依旧带着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无妨,青阳派乃名门正派,吴掌门更是有道之士,岂会行那宵小之事?况且,既然是拜会,自然要拿出诚意。你们在此等候便是。”
他心中暗笑,都是自家人,能有什么危险?这不过是必要的流程罢了。
见世子心意已决,吕钱塘和宁峨眉等人虽仍有顾虑,却也不敢再多言,只能躬身领命,目送着朱瞻基独自一人,随着那名引路道士,踏上了通往青阳派核心区域的青石台阶。
穿过几重殿宇,来到一处较为僻静的庭院。院中古木参天,环境清幽。引路道士在院门外便停下脚步,躬身示意朱瞻基自行入内。
朱瞻基信步走入庭院,只见一名身着青色道袍、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道士正负手立于院中一棵苍松之下,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想必便是青阳派掌门吴灵素了。
吴灵素见到朱瞻基,脸上并无多少热情,反而带着一丝审视与淡漠,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北凉世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我青阳派与北凉,似乎并无交情。”
他果然如朱瞻基所料,假装完全不知其来意,更对之前山门下“故人之后”的言辞置若罔闻。
朱瞻基微微一笑,正要开口按照想好的说辞应答。
然而,就在他嘴唇微动之际,异变陡生!
吴灵素眼中精光一闪,毫无征兆地,并指如剑,体内道门内力勃发,身形如电,直刺朱瞻基胸前大穴!这一指看似简单,却蕴含着精纯的内力和凌厉的剑意,速度快得惊人,显然是想试探这位北凉世子的深浅,甚至存了几分借此机会教训一下这个“北凉纨绔”的心思。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若换做数月前的徐凤年,恐怕根本反应不过来。但此刻的朱瞻基,只是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些许,连脚步都未曾移动半分。
就在吴灵素的指尖即将触及他衣袍的刹那,朱瞻基右手随意地抬起,如同拂去衣袖上的尘埃般,轻轻一挥。
没有剧烈的真气碰撞,没有浩大的声势。
一股无形却磅礴柔韧的力量,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拂在了吴灵素的手腕之上。
吴灵素只觉得手腕处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凝聚的指劲顷刻间消散于无形。更让他骇然的是,他感觉自己与佩剑之间那紧密的联系,被这股力量强行切断!
“嗡!”
他腰间悬挂的那柄品质不凡的长剑,竟自行脱鞘而出,化作一道青虹,轻巧地落入了朱瞻基摊开的掌心之中。
朱瞻基手握剑柄,随意挽了个剑花,动作潇洒自然,仿佛这剑本就是他之物。他抬眼看向一脸震惊、僵立在原地的吴灵素,笑吟吟地问道:“吴掌门,还要继续吗?”
吴灵素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剑鞘,又看了看气定神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朱瞻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知道徐凤年可能学了武功,毕竟之前吕钱塘的表现已经足够惊人。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位世子的武功,竟然高到了如此地步!轻描淡写,隔空摄物,破他指劲,夺他佩剑!这份举重若轻的修为,只怕……只怕已远在他之上!这哪里还是那个传闻中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就在吴灵素心神震荡,不知该如何接话之际,一个带着几分激动又强行压抑的女声从庭院月亮门处传来:
“凤年!”
朱瞻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素雅衣裙、气质干练、容貌依稀与母亲吴素有几分神似,但眉眼间更多了几分风霜与坚毅的中年女子,正快步走来。她手中还牵着一个小女孩,那女孩眼睛很大,灵气十足,正好奇地打量着朱瞻基,正是小雀儿。
来的,正是他此行的目标——姑姑赵玉台!
朱瞻基脸上立刻适时的露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才认出对方一般,语气带着些许不确定和惊喜:“您……您是……玉台姑姑?您怎么会在这里?” 他这演技,可谓是炉火纯青。
赵玉台快步走到近前,先是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旁边神色尴尬的吴灵素(她的丈夫),然后目光便牢牢锁定在朱瞻基身上,眼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欣慰,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此事说来话长。我……我如今是吴掌门的夫人。倒是你,凤年,你怎么会来青城山?还有你的武功……” 她的目光落在朱瞻基手中那原本属于吴灵素的剑上,眼中的震惊不比吴灵素少。
朱瞻基顺势将长剑递还给还有些发愣的吴灵素,对着赵玉台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道:“原来是姑姑您在此清修,难怪父亲让我有机会定要来青城山探望故人。侄儿此行是外出游历,途经此地,想起父亲嘱托,便冒昧前来拜会。” 他巧妙地再次用“故人”和“父亲嘱托”解释了来意,既合理又不暴露真实关系。
他顿了顿,继续回答赵玉台关于武功的疑问,语气带着一丝感慨和模糊:“至于武功……侄儿前些年有些奇遇,侥幸得了些传承,胡乱练着,倒是让姑姑见笑了。”
“奇遇?” 赵玉台仔细感受了一下朱瞻基那深不见底、圆融无瑕的气息,心中更是惊疑。这绝非“胡乱练练”能达到的境界!但她见朱瞻基似乎不愿深谈,也深知江湖中人各有际遇和秘密,追问到底实属不智,更不合礼数。她压下心中的好奇与震撼,点了点头,语气带着长辈的关切:“原来如此。有奇遇是好事,但武功之道,还需循序渐进,夯实根基,切莫贪功冒进。”
“姑姑教诲的是,凤年记下了。” 朱瞻基从善如流,态度恭敬。
赵玉台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沉稳、目光深邃,与记忆中那个跳脱少年截然不同的侄子,心中百感交集。她挥了挥手,示意吴灵素先带小雀儿离开。吴灵素此刻也回过神来,心情复杂地看了朱瞻基一眼,拉着小雀儿默默退出了庭院。
院内只剩下朱瞻基与赵玉台二人。
气氛稍稍沉默了片刻,赵玉台看着朱瞻基,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慈爱和追忆:“凤年,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看到你现在这般模样,姐姐(指吴素)在天之灵,想必也能安心几分。”
听到母亲,朱瞻基(融合了徐凤年记忆与情感)的眼神也柔和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是啊,长大了。可惜,娘亲看不到……”
赵玉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和坚定,她压低了些声音,语气变得凝重:“凤年,你可知,我为何会在这青城山?”
朱瞻基配合地露出探寻的神色。
赵玉台继续道:“表面上是嫁与吴灵素,执掌这青阳派。但实际上,我在此地,是受你父亲所托,做一件更重要的事。” 她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窥听,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在查!查当年京城白衣案的真相!查究竟是谁,害死了姐姐!”
尽管朱瞻基早已从原着和自身推断中知晓答案,但此刻听到赵玉台亲口说出,为了母亲之事奔波十余年,心中仍是一阵触动。他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姑姑,辛苦您了。有些事,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一些。”
赵玉台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你知道?!你知道凶手是谁?!”
朱瞻基点了点头,目光变得幽深冰冷,仿佛蕴含着风雪:“离阳老皇帝,还有那个躲在幕后的元本溪,是主谋。直接动手的,是韩貂寺、杨太岁、柳蒿师这些皇室鹰犬。”
赵玉台身躯微震,虽然她这些年也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指向离阳皇室,但听到朱瞻基如此清晰、笃定地说出这些名字,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寒意和愤怒。她紧紧攥住了拳头,指节发白:“果然……果然是他们!这群道貌岸然的畜生!”
“血债,自然要用血来偿。” 朱瞻基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这笔账,我会一笔一笔,跟他们慢慢算清楚。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北凉需要时间。”
赵玉台看着朱瞻基,从他平静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种远超年龄的沉稳和可怕的意志。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侄子,或许真的已经拥有了为姐姐复仇的能力和资本。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情:“我明白。北凉现在确实需要积蓄力量。你放心,青城山这边,我会继续盯紧太安城的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北凉。”
“有劳姑姑了。” 朱瞻基真诚地道谢。有了青城山这个秘密据点,北凉对离阳朝廷的动向就能掌握得更加及时。
两人又低声交谈了许久,赵玉台仔细询问了北凉王府的近况,尤其是徐骁和徐龙象的身体,朱瞻基也挑了些能说的告知。姑侄二人在这清幽的庭院中,叙说着分别多年的牵挂,也交织着对未来的谋划与复仇的火焰。
夕阳的余晖开始洒满庭院,将两人的身影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