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奴重重哼了一声,虽然嘴上服软,但那狂傲的性子岂是那么容易就彻底低头的?
他活动了一下粗壮的脖颈,筋骨发出噼啪的爆响,眼中战意重新燃起,只不过这次的目标换成了老黄。
“剑九黄,话是这么说。”
他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带着一股蛮横的劲儿。
“但老子在湖底憋了几十年,浑身骨头都快生锈了!这架,必须得打!要是你这老家伙打不过老子,刚才说的那些屁话,可就全是放屁!”
老黄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仿佛早就料到会如此。他把宝贝剑匣轻轻放到一旁,拍了拍手:“你既然有这雅兴,我自然奉陪到底。也好让你活动活动筋骨,看看这几十年来,手生了没有。”
话音未落,楚狂奴已是一声暴喝,魁梧的身形如同炮弹般射出,简单直接的一拳直捣老黄面门,拳风刚猛暴烈,刮得地面尘土飞扬!
他脱困后第一战,虽无兵器,但这一身横练功夫和磅礴气劲也足以开碑裂石!
老黄看似佝偻的身形却异常灵活,脚步一错,如同风中柳絮般轻飘飘地避开了这刚猛无俦的一拳。
他并未出剑,只是并指如剑,指尖吞吐着无形剑气,精准地点向楚狂奴手腕要穴。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楚狂奴攻势如狂风暴雨,大开大合,气劲四溢,打得周围飞沙走石。
老黄则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看似惊险,却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偶尔一记指剑点出,必攻其必救之处,逼得楚狂奴怒吼连连,攻势屡屡受挫。
朱瞻基不知何时已寻了处干净的石阶坐下,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一脸淡然地看着场中两位高手激烈过招。
那凌厉的拳风和锋锐的指剑余波偶尔扫过他身前,却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气墙,自行消散于无形。
他看着楚狂奴那足以撕裂寻常指玄境高手的狂猛攻势,又看看老黄那举重若轻、蕴含无上剑道的精妙指法,心里却在嘀咕着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啧,打得还挺热闹…不过这水平,放在江湖之中,算哪个档次来着?”
他百无聊赖地评估着两人的战力。
“老黄这剑术确实有点东西,估计离天象也不远了。楚狂奴嘛,空有一身蛮力和境界,被关久了,打法有点糙…”
然后一个更离谱的念头冒了出来:
“话说…我现在要是下场,需要几招能把这两个家伙摆平?”
他摩挲着下巴,眼神在激战的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如同在菜市场掂量两条活鱼的斤两。
体内那浩瀚如海的万相真元和丹田中沉睡的元婴微微一动,一股无形的、超越此界武道范畴的力量感自然流转。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对比了一下双方的能量层级和规则理解,得出了一个让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的结论。
“嗯…好像…一招就够了?”
“算了算了,尊老爱幼,还是给他们留点面子吧。”
朱瞻基打了个哈欠,继续优哉游哉地看戏,仿佛场中那场足以让江湖人惊骇的顶尖较量,还不如午后的一场皮影戏有趣。
楚狂奴的狂猛攻势如同惊涛拍岸,一浪高过一浪,却始终无法撼动老黄那看似摇摇欲坠,实则稳如磐石的防御。
老黄的身法诡谲莫测,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以毫厘之差避开致命重击,那并拢的剑指更是刁钻狠辣,每一次点出都精准地打在楚狂奴气劲运转的节点上,让他憋闷得几乎吐血。
数十招过后,楚狂奴久攻不下,气息已不如最初那般绵长。
他怒吼一声,体内残余内力疯狂涌动,准备使出压箱底的功夫做最后一搏!
然而,就在他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那个瞬间,老黄那双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乍现!
一直处于守势的老黄动了,这一动,便如潜龙出渊!
他佝偻的身形仿佛瞬间挺直了少许,干枯的手指并剑,看似缓慢,实则快如闪电般点出。
这一指,没有丝毫外泄的剑气,却凝聚了极致的剑意,穿透了楚狂奴狂猛气劲的缝隙,在他拳头落下之前,指尖已轻飘飘地按在了其膻中气海之上。
楚狂奴所有动作瞬间僵住,澎湃的内力如同被戳破的气囊,顷刻间泄得干干净净。
他魁梧的身躯晃了晃,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和一丝颓然。
“唉……”
老黄收回手指,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老迈模样,叹了口气。
“老楚啊,几十年了,你这三板斧还是没变啊。看来湖底确实没啥长进。”
楚狂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所有的狂傲都化作了无奈的苦笑。
他揉了揉被点中的胸口,那里并无剧痛,却让他浑身酸软无力。
“服了服了!老子服了!”
他倒也光棍,败就是败,毫不扭捏。
“当年就是你这老家伙把老子打进湖底的,今天再败一次,也不冤!”
他楚狂奴天不怕地不怕,就服真正比他强的拳头。老黄用实力又一次证明了这一点,他自然心服口服。
“嘿嘿,承让承让。”
老黄嘿嘿笑着,走过去宝贝似的抱起自己的剑匣。
楚狂奴喘了几口粗气,浑身湿漉漉的破烂衣裳紧贴着皮肤,又腥又黏,极不舒服。
他大手一抹脸,毫不客气地冲着朱瞻基嚷道:“小子!既然以后跟你混了,先给老子找身干净衣裳来!这身破布穿了十几年,早就他娘的穿腻了!换好衣服,老子要吃肉!大块的肉!喝最烈的酒!”
朱瞻基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他看着眼前这狼狈却不失豪迈的狂人,想起了湖底那些年的“小动作”。
“楚老爷子,”朱瞻基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湖底这些年,光是吃鱼,也挺寡淡的吧?”
楚狂奴一愣,随即粗声道:“废话!那鱼腥气重得要命,吃多了嘴里能淡出个鸟来!嗯?……”他铜铃大的眼睛倏地瞪向朱瞻基,带着几分审视,“你小子……怎么突然问这个?”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哼了一声:“哦——是说那些烧鸡?老子当然知道是你小子偶尔‘手滑’丢下来的!怎么,还想让老子谢你不成?”
他嘴上强硬,但眼神却缓和了些。那些偶尔改善伙食的烧鸡,他心知肚明是岸上有人刻意为之,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看似纨绔的世子。
朱瞻基却笑了笑,摇头道:“烧鸡不过是打打牙祭。楚老爷子,您就没想过,您在这湖底一待十几年,胃口又大,这听潮湖里的鱼,怎么就从来没被您吃光过?反而好像……越吃越多了?”
楚狂奴猛地怔住了,脸上的蛮横表情瞬间凝固。他呆呆地看着朱瞻基,又瞥了一眼旁边笑眯眯看戏的老黄,脑海中像是有一道闪电劈过!
是啊……那湖里的鱼,好像是怎么吃都吃不完,甚至比他刚被关进来时还要肥硕密集……他原本只以为是这听潮湖风水好,鱼儿繁殖得快,从未深想……
“是……是你小子?”
楚狂奴的声音有些发干,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那些鱼……也是你故意放养的?!”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他以为那小子只是偶尔发发善心丢只烧鸡,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十几年来赖以活命的根本,那看似天然的“鱼仓”,竟然也是对方年复一年、悄无声息维持的结果!
若非如此,按照他的食量,这湖里的鱼恐怕早就被他吃绝种了。
惊讶、恍然,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感激之情,混杂在那颗粗豪的心里。
他楚狂奴恩怨分明,被困之仇他记在徐骁和李义山头上,但这十几年实实在在的“养命”之恩,却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给的。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场面话,最终却只是扭过头,粗声粗气地嘟囔道。
:“……他娘的,原来是你小子!算……算你还有点良心!那烧鸡……味道还行!鱼……鱼也还凑合!”
虽然他嘴上依旧不肯服软,但任谁都听得出来,那层坚硬的隔阂与不甘已然消散大半,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别别扭扭的认可。
这份沉甸甸的香火情,比老黄的拳头更让他觉得,留在这里或许……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朱瞻基对旁边的红薯吩咐道:“去给楚老爷子找身结实耐穿的衣裳,再让厨房准备最好的酱肉和烧刀子,管够。”
“是,世子。”红薯恭敬应下,看向楚狂奴的目光也少了几分戒备,多了几分了然。
楚狂奴哼哼两声,用力拍了拍胸膛,算是应下了这份安排。他跟着红薯往外走,还没走出几步,就已经开始中气十足地嚷嚷起来。
“肉要肥瘦相间的!酒要最烈的那种,别拿掺水的糊弄老子!”
老黄抱着剑匣,踱步到朱瞻基身边,望着楚狂奴那依旧嚣张却莫名和谐了几分的背影,低声道:“少爷,这头湖底的老犟鳌,总算心甘情愿地把缆绳递到您手里了。”
朱瞻基微微一笑,目光悠远。收服楚狂奴,既是得一员悍不畏死的猛将,也是了却一桩跨越多年的因果。这北凉王府的水,看来是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