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骄阳炙烤着奉天殿的金顶,殿内八根蟠龙金柱上缠绕的鎏金蟠龙在蒸腾的热浪中若隐若现。
朱棣端坐龙椅,额前的十二旒玉珠微微晃动,遮不住他锐利的目光。丹墀下的百官早已汗湿朝服,却无人敢擦拭。
“瞻基,银行新政已见成效,下一步当如何?”
朱瞻基踏着云纹官靴上前三步,靴底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踏出清脆声响。他对身旁的小太监略一颔首,几个小太监立刻捧着檀木托盘,将一份份冰镇过的奏折分发给百官。
“孙儿请仿宋元旧制,革除积弊,推行一条鞭法!”
朱高炽接过奏折时,指尖触到冰凉的玉版纸,不由得一怔。待细看内容后,这位素来稳重的太子竟也微微睁大了眼睛。杨士奇更是直接掏出绢帕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又仔细将奏折看了第二遍。
朱棣摩挲着手中沁凉的奏折,嘴角微扬:“细细道来。”
朱瞻基展开自己那份鎏金边的奏折,阳光下墨迹如新:“其一,将田赋、徭役、杂税合并征收,以白银或永乐宝钞计税。”
他声音清朗,在闷热的殿内格外清晰,“其二,废除里长代收,改由官府直征。其三,按土地肥瘠分等纳税。”
“轰——”
朝堂上顿时如沸水泼油。
夏原吉手中的象牙笏板“啪”地掉在地上,这位户部老臣仓促出列时,紫罗官袍的下摆扫翻了案几上的冰镇酸梅汤。
“殿下!洪武祖制……”
“夏尚书。”
朱瞻基从袖中取出一卷鲛绡册子,丝绸在闷热的空气中竟带着丝丝凉意,“不妨先看看这个?”
听风卫千户恭敬接过册子,夏原吉才展开就看到松江府鱼鳞图册的摹本,上面密密麻麻的红圈标注着徐氏宗族隐占的七万亩良田。
最触目惊心的是附页的密信。正是去岁江南水患时,徐阶与税吏瓜分赈灾粮饷的罪证。
“这些脏银……”
朱瞻基轻叩身旁的乌木箱,箱中传出银锭碰撞的脆响,“此刻就在徐家祠堂的冰窖里。”
夏原吉突然想起三日前,自己女婿在扬州私设的钞关被查封时,听风卫就是从冰窖里搜出的账本。六月的酷暑中,他竟打了个寒颤。
他喉结滚动,突然跪倒在滚烫的金砖上。
“老臣……愿附殿下骥尾!”
朱棣大笑,龙案上的冰镇葡萄酒被震得泛起涟漪:“传旨!即日起,全国清丈田亩!”
三日后,户部大堂四角的青铜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气。
朱瞻基手持三尺长的紫檀木杆,杆头镶嵌的南海明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点向《大明疆域图》上蜿蜒的海岸线:
“诸公请看,所有赋役杂税合并征收,每亩上田纳银一钱,中田八分,下田五分。”
木杆突然划向泉州港。
“而这里——将设市舶司衙门!”
兵部尚书王骥手中的冰镇莲子羹“砰”地砸碎在地。
老将军顾不得被冰渣划破的手指,颤声道:“海禁乃太祖铁律……”
“王大人可知?”
朱瞻基闻言,不禁轻笑一声。
太祖铁律……太祖还传位给建文呢,那我们家还不是照样推翻了。
随后,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象牙算盘,指尖拨弄间珠玉之声清脆悦耳。
“一艘福船从满剌加归来,所载胡椒价值就抵得上三万亩良田的岁入。”
他突然掀开左侧的锦缎,露出十架精铜打造的船模。
最引人注目的那艘战船模型,船首铜炮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朱瞻基轻抚船身:“这是改良后的宝船图纸,三个月后,它们会载着大明的瓷器茶叶出海……”
他指尖轻扣炮管,“也会让倭寇知道,什么叫雷霆之怒。”
窗外蝉鸣震耳,但所有人都看见,朱瞻基眼中燃着的烈火比盛夏的骄阳更灼人。
夏原吉恍惚想起二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朱棣时的眼神——如出一辙的锋芒。
“报——”
听风卫快步进殿,带来一股热风,“松江府八县清丈完毕,新增纳税田亩十二万顷!”
朱瞻基大笑,将算盘抛给夏原吉:“夏尚书,不妨算算,等市舶司开海后,国库岁入能翻几番?”
他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在鎏金算袋上,发出清越的声响,仿佛已听见了白银如潮水般涌来的声音。
苏州河畔的晨雾尚未散尽,新起的纺织工坊已传来此起彼伏的机杼声。
朱瞻基身着月白色常服,腰间悬着鎏金算袋,负手行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廊道上。他身后跟着十余位头戴乌纱的商人,个个屏息凝神,生怕错过太孙的每一句话。
“殿下请看。”
绸缎商李万财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匹云锦,阳光下锦缎泛着流水般的光泽。
“这新式织机当真了得!往日十日才能织就一匹,如今三日即成。”
朱瞻基唇角微扬,指尖轻抚锦缎上栩栩如生的缠枝牡丹纹:“这算什么。”
他突然转身,指向远处冒着缕缕白烟的青砖厂房,“那边正在试制的蒸汽机,若能成,可令织机日夜不停。”
众人闻言倒吸凉气。盐商周大富额角渗出细汗,壮着胆子拱手:“殿下…不知草民可否参股?”
“你想的倒挺美,那自然是不行。”
朱瞻基意味深长地扫过众人,“不仅不行,日后的商税得按新章缴纳——十税其一。”
他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报——”
一名听风卫飞身下马,单膝跪地。
“琉球使团已至码头,带着十万两现银求购景德镇瓷器!”
紫禁城的金瓦在朝阳下熠熠生辉,朱棣负手立于未央宫前的汉白玉台阶上。
他看着迁都的工程队伍如长龙般蜿蜒至天际,车马粼粼,旌旗猎猎,然后带了几个人出宫观看。
工部尚书吴中捧着鎏金图册,对着朱棣面带恭敬的小声禀报。
“皇上,新都街道皆按太孙设计的十丈宽规制修筑,地下暗渠可容双马并行。”
随后,他指向远处正在托运几车的青石板。
“这些石料都来自房山,每块都经水火试炼。”
正说着,一队风尘仆仆的番商牵着双峰骆驼走过。
为首的波斯人摘下缠头,操着生硬的官话问道:“尊贵的大人,请问皇家琉璃厂在何处?我们萨菲王朝要订十万片琉璃瓦!”
旁边的侍从立马上前帮忙解惑。
朱棣见状抚须大笑,转头对随侍的杨荣叹道。
“朕当年北伐时,何曾想过有今日盛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