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瑶跌跌撞撞跑回太子妃寝殿。
她脸上的泪痕未干，胸膛因愤怒和奔跑剧烈起伏。
她一进门，看到依旧端坐镜前背影僵直的苏昭薇，心中悲愤更甚。
“小姐！小姐！”
苏玉瑶扑到苏昭薇脚边，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怒火，“是真的！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
苏昭薇缓缓转过头。
原本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眸子，在接触到苏玉瑶那悲愤欲绝的表情时，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
她感觉支撑身体的那点力气被瞬间抽空，天旋地转，眼前一阵发黑。
镜中那精心描画的容颜，此刻在她看来苍白得像个笑话。
之前的猜测。
旁人的传言。
侍卫模糊的话语。
所有零碎的线索，在苏玉瑶这声亲眼所见的确认下，汇聚成一道惊天霹雳。
狠狠劈在她心上！
“他抱着那孩子在做什么？”
苏昭薇的声音轻颤，几乎听不见。
“做什么？！”
苏玉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激动地站起来，“殿下抱着那小丫头片子，在廊下有说有笑！那小孽……那孩子手里还拿着殿下亲手做的小零嘴儿！舔得可开心了！殿下那眼神，我从未见过他对您有那般温柔！”
“我气不过，就上前质问殿下为何忘了带您赴宴？”
苏玉瑶越说越气，“您猜怎么着？他倒好！竟然说什么是孤疏忽了、对不住您，还假惺惺地说让您有何要求尽管提，他必当应允！”
不等苏昭薇反应。
“应允？他这是什么意思？”
苏玉瑶的声音拔得更高，充满了尖锐的讽刺，“这分明就是承认了！知道亏欠了小姐，想用些来堵您的嘴，安抚您这正妻，好让他那外室和私生女名正言顺地登堂入室啊！”
轰！
苏玉瑶的字字句句，如同重锤，将苏昭薇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彻底砸得粉碎。
她死死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委屈、不甘、被背叛的剧痛……
种种情绪如同滔天巨浪般将她彻底淹没。
是啊！
若非心虚默认，他那样骄傲的人，怎会如此轻易认错？
还许下应允的承诺？
那对不住三个字，此刻听来，更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在她心上。
原来，他不仅心头无她，连这东宫女主人的体面，也懒得维持了，竟用这种方式羞辱她！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苏玉瑶见苏昭薇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更是怒火中烧，“小姐！咱们苏家也是名门望族，您贵为太子妃，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苏玉瑶继续道，“太子根本不配做您的夫君！小姐！休了他！咱们这就回苏家去！让天下人看看，这大唐太子是如何薄情寡义，宠妾灭妻的！”
苏玉瑶被愤怒冲昏了头，口不择言地提出了这惊世骇俗的提议。
“住口！”
苏昭薇猛低声喝道。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嘶哑和前所未有的威严。
这一声，瞬间压下了苏玉瑶所有的愤懑。
苏昭薇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楚。
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与克制。
“玉瑶，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苏昭薇看着苏玉瑶的眼睛道，“休夫？轻飘飘两个字，你可知其后果？！”
“我苏昭薇，是陛下钦封，宗正寺记档，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代表着皇家的颜面，维系着苏家与皇室的纽带！休夫？那是置我苏氏满门于何地？”
她的声音带着冰冷的颤抖，“是将陛下和皇后的脸面踩在脚下！是授人以柄，让整个家族万劫不复！”
“是要让天下人耻笑我苏家无女德，更要让整个皇室成为千古笑柄吗？！”
苏玉瑶被苏昭薇眼中的厉色和话语中的沉重惊得呆住了。
满腔怒火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
只剩下恐惧的冰凉，嗫嚅着不敢再言。
苏昭薇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华丽的衣襟。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股灭顶的绝望和屈辱强行压下。
她不能任性。她代表的从来都不是她自己。
即便心如刀绞，万念俱灰。
即便李承乾有了新欢，甚至将私生女堂而皇之地抱回东宫。
她又能如何？
雷霆雨露，莫非君恩。
他是储君，未来的天子。
他的意志，就是她的天意。
她这个太子妃，不过是皇家体面上的一件华美装饰。
反抗？
除了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让皇家颜面扫地，让自己沦为更大的笑柄，还能怎样？
“……罢了。”
许久，苏昭薇才缓缓睁开眼。
眸中已是一片死寂的平静，只剩下通红的眼眶证明着方才的惊涛骇浪。
苏昭薇凄声道：“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既然殿下已有决断，我这做正妻的，当以大局为重。”
大局二字被她咬得极重，充满了苦涩的自嘲。
她看向呆立一旁的苏玉瑶。
“玉瑶，你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
语气恢复了太子妃应有的冷静，甚至还有些严厉，“若再有半句休夫之语，或对太子殿下有半分不敬……”
话没有说完。
苏玉瑶便吓得浑身一颤。
“我知道错了！”
苏玉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再也不敢了！求小姐恕罪！”
“记住你的身份，也记住我的身份。”
苏昭薇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起来，“有些话，想都不能想。去，挑些上好的物件来。”
“小姐？”
苏玉瑶抬头，不解道。
“挑些给五六岁女童的物件，要最好的锦缎，最精巧的玩具，长命金锁。”
苏昭薇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空洞，“对，还有前些日子宫里赏的那匣子南海珍珠，也一并拿来，要快。”
那南海珍是前些日子李世民听闻她操持东宫有方，特意赏赐的。
代表了皇室对她的认可。
如今，她却要拿出来，送给李承乾的私生女。
苏昭薇停顿了一下。
“明日本宫要去拜见太子殿下，顺便见见那位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