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空气仿佛凝滞。
星沉浦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侧过身,目光沉沉地落在副驾驶座上因醉意而昏睡的柏锦。
她白皙的脸颊上还残留着酡红,长睫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呼吸清浅。
星沉浦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收紧。
眸色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像是在权衡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
“叩,叩,叩”
规律的敲门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响起。
“来啦。”门内传来平鹭温和的应答声。
门打开,平鹭一眼就看见星沉浦正横抱着不省人事的柏锦站在门口。
女儿的脸埋在她颈窝,看起来脆弱又依赖。
“小星?”平鹭的语气带着一丝惊讶和担忧,连忙让开身。
“嗯,阿姨,”星沉浦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歉意,“柏锦她...部门聚餐,喝多了些。我带了醒酒药,还有热好的暖胃粥,可能要麻烦您照顾一下了。”
她说着,小心地抱着柏锦,熟门熟路地走向她的卧室,动作轻柔地将她安置在柔软的床铺上,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
在床边驻足片刻,星沉浦的目光流连在柏锦恬静的睡颜上。
那眼神里交织着浓得化不开的眷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最终,她还是克制地收回视线。
与门口的平鹭简单道别后,转身离开了这个充满家常温暖的地方,背影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有些孤直。
...
第二日,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入房间。
柏锦是在一阵熟悉的头痛中迷迷糊糊醒来的。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环顾四周,确认是自己熟悉的卧室布置,心里稍稍安定。
挣扎着起身,洗漱时冰凉的水让她清醒了几分。
“早安,小锦。”平鹭早已准备好早餐,特意炖了软糯的养胃粥放在桌上,眼神里带着关切,“头还疼吗?喝点粥暖暖胃。”
“早安,妈妈。”
柏锦在餐桌前坐下,努力回想昨晚散场后的事情。
记忆却像断片的磁带,只停留在舟自横扶住她,说送她回家的那一刻。
是舟学姐送她回来的吗?她模糊地想。
也对,星沉浦那样的人,怎么会送自己回家。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涩意。
...
然而,当她走到楼下,却意外地看到那辆熟悉的车静静停在那里。
星沉浦倚在车边,晨光勾勒出她修长的身影。
见到柏锦,她立刻走上前,将手里一直捂着的的饮品递到她手中,触手是恰到好处的暖意。
“早安,锦儿。”她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却异常温柔。
她自然地伸手,揉了揉柏锦尚且有些蓬松柔软的头发,动作亲昵,脸上绽开一个足以驱散秋日凉意的温暖笑容。
“早安。”柏锦接过温热的杯子,也回以她一个浅浅的微笑。
心底那点涩意似乎被这杯暖饮和她的笑容悄然驱散了些。
车内,平稳地行驶了一段后,星沉浦握着方向盘的力道却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她目视前方,看似专注路况,语气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开口道:
“以后...不要和舟自横走得太近。”
柏锦正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闻言,目光没有收回,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地应了一声:
“好。”
没有疑问,没有反驳,干脆得甚至有些出乎星沉浦的预料。
她紧绷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松弛下来,一直萦绕在眉宇间的那抹隐忧,似乎也随着这个“好”字,暂时消散了一些。
车子抵达校门口。
星沉浦停稳车,侧过身,在柏锦白皙光滑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柔而珍惜的吻,目光缱绻:
“去吧,下课我来接你。”
“好。”柏锦点了点头,推开车门,转身便融入了校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背影很快被青春的身影淹没。
星沉浦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收回。
车内只剩下她一人。
“就这样...也好...”星沉浦想着。
...
午间的食堂人声鼎沸,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柏锦端着餐盘,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刚拿起筷子,一阵尖锐而激动的吵闹声便从食堂入口处传来,迅速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周围的同学纷纷侧目,低声议论着。
柏锦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焦点中心那个高挑却显得有些孤绝的身影。
是舟自横。
她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惯常的松散。
只是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眸光比平时更冷冽几分。
而站在她身前的,是神色严肃,张开双臂试图阻拦什么的校长和几位院系领导。
“孩子走了,我们和您一样,都痛心疾首!”校长的声音带着沉痛,又试图保持理智,“该给您的抚恤和补偿,学校方面一个也没有落下,都在按程序走,请您一定要冷静!”
几位老师也帮着安抚情绪,同时挥手示意周围越聚越多的同学尽快离开,不要围观。
“你骗人!你们就是在包庇她!包庇这个杀人犯!杀人犯的女儿!”
一个中年妇女哭喊着,声音因极致的悲痛而剧烈颤抖。
她指着被校长护在身后的舟自横,眼神里是蚀骨的恨意。
“你在胡说什么?!”校长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带着压抑的怒气,“警察同志已经有了明确的调查结论,是意外!是自杀!请您尊重事实,也不要污蔑我们的学生!”
“我女儿那么爱美!她那么珍惜自己!她怎么会想不开去跳楼啊?!”
许知夏的母亲捶打着胸口,哭得撕心裂肺,她再次猛地指向舟自横,声音凄厉,“我早就三番五次叮嘱过我女儿,让她离你远点!你这个疯子!你跟你那个妈一样!你迟早要把身边所有人都害死!!”
话音未落,情绪彻底失控的许母猛地冲上前,扬起手就要朝着舟自横苍白的脸颊挥去!
校长和旁边一位男老师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将她死死拉住。
“许阿姨,我想您误会了。”一直沉默的舟自横终于开口,冷冷地看向那个形容癫狂的妇人,“我和许知夏是朋友,我为什么要害她?”
这句漠然的反问,像是一瓢热油浇在了许母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上。
“朋友?!一年前是不是你背着我,介绍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给她认识?!是不是你把她带坏了!害得她得了抑郁症!现在...现在你肯定是又跟她说了什么!是你想让她死!是你逼死了她!!”
舟自横的眉头紧紧皱起,那双三白眼此刻完全睁开,漆黑的瞳孔缩紧,死死盯着许母,一股阴郁戾气从她周身弥漫开来。
她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极具杀伤力的话。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一个身影却突然插了进来,挡在了舟自横与许母之间。
“阿姨,请您冷静一下,”柏锦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响起,她试图缓和这疯狂的气氛,“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许学姐她...”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陷入巨大悲痛和愤怒中的许母根本听不进任何劝解。
她看着又一个为舟自横说话的“帮凶”,积压的所有怨恨找到了一个发泄口,猛地扬起手——
“啪!”
一记清脆而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柏锦的脸上。
力道之大,让柏锦整个人踉跄了一下,白皙的脸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火辣辣的痛感蔓延开来,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鲜红的血痕。
所有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