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承瑾与谢临耗费数月,才勉强从田庄与科场风波中脱身。两人瘦了一圈,眼底布满血丝,仿佛刚从炼狱爬回。
还未喘匀气,北境密报又至——军中安插的耳目竟被清洗大半!新任昭武校尉“赵大勇”以雷霆手段整肃军纪,凡有异动者皆以“通敌”论处,斩首示众!
“好个赵大勇!”君承瑾气得浑身发抖,“查!给本王彻查此人底细!”
谢临却盯着战报上“赵”字,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赵似锦的眸子,他猛地攥紧密报,冷汗涔涔:“殿下!臣怀疑……那赵大勇恐是女子假冒!”
“女子?”君承瑾嗤笑,“谁家女子能领军打仗?”
“赵似锦!”谢临脱口而出,“臣之前暂居乡下,她便屡有异常,连苏家姑娘苏软软都被害得神志不清。若她女扮男装投军……”
君承瑾神色骤变:“若真如此,她必是太子的人!”
他当即下令:“派‘魅影’去北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魅影乃三皇子麾下最诡秘的刺客,善易容毒杀,从未失手。
*
镇北王通敌案乃奸佞构陷,皇帝虽病重,见状仍震怒,下旨为镇北王府冤屈昭雪,追封忠烈,世子萧云樊袭爵,加封镇北侯。
无月夜,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入东宫,身形高大挺拔,即便裹着一身风尘与寒意,也难掩其通身的锐利。
他摘下兜帽,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庞和那道醒目的疤痕——正是李云樊,或者说,镇北王世子,萧云樊。
“殿下。”萧云樊单膝跪地,声音沉肃。
太子正于梅园独弈,见他风尘仆仆而来,连忙起身将他扶起,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行了,私下里还来这套。无恙,你总算回来了。”
他唤着萧云樊的表字,语气是难得的轻松,“事情可还顺利?”
萧云樊点头:“镇北王名誉已恢复,旧部业已收回。”
太子长舒一口气:“好!太好了!无恙,这些年,苦了你了。”
他看向好友脸上的疤和眼底的风霜,语气带着歉疚与感慨,“当年若非我病重离京,你萧家也不至于……”
萧云樊摇头打断:“殿下不必如此。当年若非殿下暗中周旋,力保我萧氏一丝血脉,又派人一路护我隐匿,云樊早已是黄土一抔。此恩,云樊永世不忘。”
两人相视片刻,过往种种艰险与默契尽在不言中。
君临渊拉着他坐到炉边,亲自斟了杯热茶推过去:“回来就好。如今朝局波谲云诡,三皇弟步步紧逼,我正愁无人可用,你回来,我便多了臂膀。”
萧云樊握紧茶杯,暖意顺着指尖蔓延,他沉声道:“云樊但凭殿下差遣,万死不辞。”
太子心情大好:“无恙和孤许久未见,可要对弈一局?”
“请。”
两人对坐弈棋。
太子落下一子,心情大好,连日来的沉郁仿佛都散了些。
他想起北境的人,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与好友分享:“你不在这些时日,我倒发现个妙人。北境军中新擢升了一位昭武校尉,名唤赵大勇,用兵如神,以区区三千兵马便解了雁门关之围,真是将帅奇才。”
“更妙的是,此人竟还是位女子所扮,便是那写《寒门》的锦河先生,赵似锦……”
“哐当——”
萧云樊手中的茶杯骤然跌落,热茶泼了一身。
他却浑然不觉,猛地站起身,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与骇然:“殿下说谁?!赵似锦?!她、她去了北境军营?!还上了战场?!”
他那总冷静自持的脸上,此刻裂开了无法掩饰的慌乱与焦灼。
君临渊被他这剧烈的反应惊得一怔,随即了然,眼中闪过讶异与探究:“无恙,你……识得这位赵姑娘?”
萧云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却掩不住眼底的担忧:“是。她……她是我心上人。”
他顿了顿,声音艰涩,“殿下,战场凶险,她怎能……她……”
千般思绪涌上心头,他心口又疼又慌,再也坐不住,拱手急声道:“殿下!北境情势复杂,仅凭阿锦一人恐难支撑。云樊请命,即刻前往北境,助她一臂之力,也为殿下稳住边关!”
太子沉吟片刻,最终点头允诺:“也好。有你前去,孤更放心。记住,她的身份乃绝密,务必护她周全。”
“是!”
萧云樊领命,转身便欲离去,步伐急切。
“无恙。”君临渊在他身后唤住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却带着一丝叮嘱,“此去凶险,望珍重,平安归来,到时候孤定与你把酒言欢!”
萧云樊脚步一顿,重重点头:“云樊明白。”
话音未落,人已如疾风般掠出窗外,融入沉沉夜色中。
太子失笑:“这家伙,算是栽咯!”
想当年,萧云樊还是那个名动京城的镇北王世子,惊才绝艳,文武双全。
皇帝曾亲赞其“萧郎玉质,堪为栋梁”。多少京中贵女为其倾心,掷果盈车不过是寻常。可他呢?眉宇间总带着几分疏离的冷峭,对谁都不假辞色,仿佛天生缺了那根情丝。
那时君临渊常被其他皇子讥讽。唯有萧云樊,从不因他病弱而轻视,反在宫宴上替他解围,与他切磋兵法韬略,引为知己。
两人曾月下对酌,萧云樊醉后也曾坦言:“京中莺燕,徒有其表,非我所求。”
谁能想到,如今这样一个冷心冷情的人物,竟会为了一个边陲小村的姑娘,失态至此,心急火燎地连夜奔赴沙场?
“缘分二字,当真妙不可言。”君临渊轻咳几声,眼中却满是欣慰。
而此时,北境雁门关外,形势已岌岌可危。
鞑靼主力虽暂退,却有小股精锐骑兵绕过关隘,不断袭扰粮道,烧杀抢掠。似锦虽凭奇谋初胜,但兵力悬殊,补给线漫长,三千兵马疲于奔命。
军帐内,油灯昏黄。似锦一身戎装未解,正对着沙盘凝眉。连日征战,她清瘦了些许,下颌线条越发清晰,唯有一双眸子,依旧亮得慑人。
“报——!”斥候满身血污冲入帐中,“校尉!西南三十里,运粮队遭袭!鞑靼骑兵足有五百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