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像被困在铁桶里的惊雷，林辰盯着仪表盘上跳动的红色数字，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后面紧跟着的 “冥符 \/ 小时” 字样，每跳一次就像有枚冰锥刺进太阳穴。驾驶舱玻璃外的秦岭红雾浓得化不开，铁锈色的雾气被螺旋桨搅成旋转的绸带，缠得机身微微震颤，舱壁上嵌着的阴兵俑碎片突然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像是在数着流逝的冥符。
“抓紧扶手。” 副驾驶座上的阿蛮突然开口，她戴着鳞片状的青铜护目镜，护目镜边缘渗出的黑雾在颊边凝成细小的符文。这个自称 “冥河漕运局借调飞行员” 的女人手指在控制台上游走，每按一个按钮，林辰口袋里的纯金打火机就发烫一次，“红雾浓度超过 70%，阴军阵形要收缩 —— 看到那些发光的雾团没？那是‘债息雾’，每接触一秒钟，维持费上浮 0.3%。”
苏念蜷缩在后座，银锁链缠在手腕上，链身绷得笔直。女孩突然指着窗外尖叫：“林辰哥哥！那些乌鸦在笑！” 林辰转头看去，数百只黑羽渡鸦正围着直升机盘旋，它们的眼睛泛着磷火般的绿光，翅膀扇动时竟传出细碎的笑声，有几只大胆的甚至用喙啄击舱门，留下的痕迹迅速变成 “欠债” 二字，在金属表面渗开暗红色的锈迹。
阿蛮猛地拉升操纵杆，直升机像被无形的手拽向高空，舱内的阴兵虚影突然变得稀薄。林辰注意到控制台旁的青铜令牌在震颤，令牌上 “冥河漕运” 四个篆字正被黑雾覆盖，露出底下更古老的 “开元” 二字。“阴军仪仗队快撑不住了。” 阿蛮扯掉护目镜，她的瞳孔竟是竖瞳，虹膜上布满蛛网般的红纹，“你祖父当年借调的三百阴兵，现在只剩十七个残魂 —— 每损失一个，维持费翻倍。”
话音未落，机身突然剧烈摇晃，一只渡鸦撞在挡风玻璃上，炸开的黑雾瞬间凝成锁链，死死缠住螺旋桨。林辰左手的饕餮印记突然发烫，暗褐色鳞纹顺着手臂爬上脖颈，他摸到口袋里的打火机时，焰心竟映出段清晰的画面：开元二十三年的秦岭古道上，林玄龄站在类似的直升机旁（只是那时还是架青铜飞艇），手里举着同样的纯金打火机，身后阴兵甲胄上的 “护苍生” 三个字在雾中发光。
“用这个！” 林辰掏出秦忠给的戟头，青金色的光芒让舱内的阴兵虚影瞬间凝实。阿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猛地按下武器投放按钮，戟头带着呼啸射向渡鸦群。诡异的是，那些渡鸦没有躲闪，反而集体冲向戟头，接触到青光的瞬间竟化作漫天纸灰，灰烬落在雾中，竟显出无数半透明的人脸 —— 都是洛阳绿区那些被转化的百姓。
苏念的银锁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链身自动展开，在舱内组成面银色的镜子。镜中浮现出苏母的身影，她正被绑在钦瓦特桥的石柱上，身边站着个黑袍人，黑袍下摆绣着衔尾蛇纹章。“念念，记住妈妈教你的……” 苏母的声音断断续续，银锁突然剧烈震颤，镜面上裂开细纹，“阎君在收集‘记忆碎片’…… 渡鸦是活的债契……”
“维持费突破 15 万 \/ 小时！” 阿蛮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控制台突然弹出全息投影，显示着三城转化进度：洛阳 21%，成都 18%，西安 19%。更可怕的是底部一行小字：“冥符储备量低于临界值，阴军阵形崩溃倒计时 15:00”。林辰突然想起沈夜怀表夹层的竹简，那些 “开元二十三年” 的真冥符此刻正在饕餮印记里发烫，像揣着团跳动的心脏。
直升机突然失重下坠，林辰扑向后座护住苏念，鼻尖钻进女孩发间淡淡的艾草香。这味道让他想起十岁那年祖父的葬礼，也是这样的红雾天，祖父躺在青铜棺里，手里攥着的就是这枚打火机。当时不懂为什么棺椁要刻饕餮纹，现在掌心传来的灼痛让他突然明白 —— 那些鳞纹不是债务的印记，是储存真冥符的容器。
“看左侧山脊！” 阿蛮的喊声让林辰抬头，红雾中隐约浮现出巨大的石阙，阙顶蹲着两只石刻饕餮，嘴里衔着的青铜钟正在无风自动。钟声穿透雾层，舱内的阴兵虚影突然齐刷刷半跪在地，甲胄碰撞声震得耳膜发麻。林辰打火机的焰心突然暴涨，映出石阙上的秦隶：“开元阴兵驻所 —— 非债者不得入内”。
“是祖父的兵站！” 林辰按捺住狂跳的心脏，饕餮印记突然自动裂开道细缝，涌出的青金色光在控制台凝成虚拟键盘。他凭着直觉按下一串字符，正是之前在饕餮棺看到的 “护苍生” 三字，仪表盘上的冥符数字突然停止跳动，反而开始缓慢回升 ——“+1000”“+3000”，每个数字跳动都伴随着石阙方向传来的钟鸣。
阿蛮的护目镜 “咔嗒” 碎裂，露出双震惊的眼睛：“你在激活‘冥符循环系统’？这需要血脉献祭 ——”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打断，右侧引擎突然冒出黑烟，三只体型格外巨大的渡鸦正用喙撕扯螺旋桨，它们的翅膀上赫然印着西方冥界的渡鸦徽章，“是奥丁的‘思想之鸦’！阎君居然勾结了西方冥界！”
苏念的银锁突然飞向后舱，链身缠住只漏网的渡鸦。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渡鸦在银光中挣扎，嘴里竟吐出段泛黄的纸卷。林辰接住纸卷展开，上面是用朱砂画的直升机草图，旁边标注着 “开元二十三年玄龄造：以魂息为油，以信念为舵”。打火机的焰心突然映出祖父的字迹：“债者，欠也；偿者，还也；唯有不欠之心，方能循环不息。”
“降低高度！” 林辰突然喊道，饕餮印记渗出的凝胶在掌心凝成枚青金色的符，“阿蛮，把引擎切换到‘魂息驱动’模式！” 阿蛮虽然满脸疑惑，但还是猛地扳动操纵杆。直升机擦着石阙顶部掠过，那些阴兵俑碎片突然从舱壁脱落，在空中组成道青铜拱桥，恰好接住下坠的机身。
渡鸦群发出愤怒的嘶鸣，集体俯冲下来。林辰抓起秦忠的戟头站到舱门，饕餮印记的鳞纹此刻竟与石阙上的饕餮石刻产生共鸣，无数青金色的光带从石阙射出，缠在渡鸦身上。他突然明白这些渡鸦的真面目 —— 它们不是普通的冥界生物，而是阎君用记忆碎片制造的 “活债契”，每只渡鸦体内都锁着个受害者的魂息。
“念念，用银锁照它们的眼睛！” 林辰喊道。苏念立刻举起银锁，镜面反射的阳光穿透红雾，照在领头的渡鸦身上。那只渡鸦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银光中瓦解，露出里面半透明的身影 —— 竟是周明馆长！老人的魂息虚弱地晃了晃，嘴里喃喃着：“阴阳镜…… 在博物馆地下……”
“维持费归零！” 阿蛮的声音带着狂喜，仪表盘上的数字变成了绿色的 “0000000000”，后面跟着行小字：“检测到纯信力驱动，冥符循环启动”。舱外的阴兵虚影突然变得无比凝实，秦忠的声音透过引擎轰鸣传来：“将军！末将找到债息雾的源头了！石阙底下埋着阎君的‘冥符印刷机’！”
直升机突然剧烈倾斜，林辰死死抓住舱门边框。红雾在下方旋转成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座黑金色的祭坛，无数根锁链从祭坛延伸到空中，每根锁链末端都拴着只渡鸦。苏念的银锁突然指向祭坛中央：“林辰哥哥！妈妈在那里！”
阿蛮突然扯掉胸前的青铜令牌掷向祭坛，令牌在空中炸开成道青铜光幕，将追来的渡鸦挡在外面。“漕运局的老规矩 —— 活人免单，死人记账。” 她的护目镜重新凝聚成形，只是这次镜片上映出的不再是符文，而是青金色的饕餮纹，“我把冥河的水引过来了，能撑十分钟。”
林辰看了眼仪表盘上重新开始缓慢增长的冥符数字，突然笑了。饕餮印记此刻温暖得像块烙铁，他想起竹简上的 “以守护偿债”，想起祖父打火机上的 “林” 字，想起苏念银锁里母亲的身影。“十分钟够了。” 他握紧戟头，感受着体内奔涌的青金色能量，“秦忠，带你的人清理渡鸦；阿蛮，维持好循环系统；念念，看好银锁 —— 我们去砸了那台破机器。”
直升机穿透最后一层红雾时，林辰看清了祭坛的全貌。阎君的黑袍在祭坛顶端翻飞，无数记忆碎片像萤火虫般围绕着他旋转，苏母的魂息被锁在块巨大的黑色芯片里，芯片上刻着的 “阎” 字正在缓慢吞噬她的轮廓。最让林辰心头一震的是，祭坛基座上刻满了开元年间的阴兵姓名，每个名字旁边都标注着 “已偿还”。
“来得正好。” 阎君的声音从黑袍下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林氏后裔，你可知这台‘冥符印刷机’是用什么做的？”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黑色芯片突然发出刺目的光，“是用你祖父没还完的债 —— 开元二十三年那笔，他用三百阴兵的魂息抵押，现在该你还了。”
林辰的打火机突然自动点燃，焰心的青金色光柱直射祭坛。他踩着阴兵组成的拱桥冲向阎君，饕餮印记与祭坛基座产生共鸣，那些 “已偿还” 的名字开始发光。“你错了。” 林辰的声音在红雾中回荡，戟头带着青金色的火焰劈向黑色芯片，“我祖父从不欠债，他只是把守护变成了血脉里的承诺。”
芯片裂开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在空中组成幅巨大的画面：开元二十三年的洛阳城，林玄龄站在饕餮棺前，身后是三百名整装待发的阴兵；现代的绿区广场，周明馆长用身体护住阴阳镜；苏母在志愿者岗位上给孩子们分发糖果…… 这些画面像潮水般涌进林辰的脑海，带着温暖的触感，让他眼眶发烫。
渡鸦群发出哀鸣，在青光中纷纷解体，释放出的魂息像细雨般落在秦岭山脉上。苏念的银锁飞向前方，稳稳接住苏母的魂息，女孩的哭声混着引擎的轰鸣，却异常清晰。阿蛮的欢呼声从耳机传来：“维持费变成负数了！我们在赚钱！” 林辰低头看去，仪表盘上的数字果然在飞速减少，前面的负号像个骄傲的勋章。
阎君的黑袍在青光中寸寸瓦解，露出底下空无一物的雾气：“不可能…… 债怎么会变成收入……” 林辰收起戟头，打火机的焰心映出他掌心的饕餮印记，那些暗褐色的鳞纹已经完全退去，只剩下淡青色的 “护” 字，“因为真正的债务从来不是冥符，是没能守护的遗憾。”
直升机开始拉升，林辰回头看向逐渐缩小的祭坛，那些开元阴兵的名字正在化作光点，融入秦岭的红雾中。苏念抱着失而复得的母亲魂息，银锁链上多了枚小小的饕餮吊坠。阿蛮吹了声口哨，指着仪表盘笑道：“看，冥河漕运局发来的账单 ——‘守护服务：免费；阎君违约金： 冥符’。”
林辰握紧口袋里的纯金打火机，感觉祖父的温度透过金属传来。红雾正在散去，秦岭的山脊线在阳光下显出清晰的轮廓，那些曾经的债务标记，此刻都变成了守护的证明。他知道这不是结束，钦瓦特桥的战斗还在等着他们，但此刻掌心温暖的印记和仪表盘上跳动的负数，让他第一次真正明白 —— 所谓偿还，从来都是把遗憾变成守护的过程。
引擎的轰鸣变得轻快起来，直升机穿过最后一缕红雾，飞向钦瓦特桥的方向。林辰看着窗外掠过的云海，突然想起秦忠说过的话：“阴兵不怕死，就怕没人记得为什么而战。” 他低头抚摸饕餮印记，在心里默默说：祖父，你的债，我用守护还清了。从今往后，换我来守护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