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试探我？”
谢沉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他周身原本内敛的压迫感如同解除了封印的凶兽，轰然爆发！空气中淡蓝色的能量纹路光芒大盛，发出刺耳的尖啸，整个房间的重力仿佛瞬间倍增！
苏念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几乎要被这股力量直接压垮在地。她单手死死撑住旁边的沙发靠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才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态。呼吸变得极其困难，胸口像是被压上了千斤重担。
她抬起头，倔强地迎上谢沉那双翻涌着毁灭风暴的眼睛。恐惧如同冰水浇遍全身，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退缩。退缩，就意味着她之前的质问只是虚张声势，意味着她将彻底失去这稍纵即逝的、可能破局的机会。
“难道……不是吗？”她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屈的韧性，“你给我仙侠世界的茶，播放电竞世界的音乐……你在用‘他们’来测试我，测试我对‘过去’的反应……同时，你也在用‘我’的反应，来压制‘他们’的回响，不是吗？”
她精准地戳破了他行为之下的双重动机！
谢沉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向前踏出一步，那一步落下，苏念感觉脚下的地面都似乎在震颤。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却又在冰层之下，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焰。
“你以为，凭借一点小聪明，就能揣测我的想法？”他伸出手，并非触碰，而是隔空一握！
“呃啊！”苏念感觉脖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强烈的窒息感瞬间袭来，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这是一种纯粹能量层面的压制，比物理的锁链更加令人绝望。
【宿主！生命体征急剧下降！警告！警告！】088在她脑中发出凄厉的警报，【启动紧急防御协议！积分燃烧！撑住啊！】
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暖流从苏念体内涌出，勉强抵挡着那致命的压迫，让她得以维持一丝清唽。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异变再生！
谢沉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他周身的黑暗气息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和滞涩。他那冰冷的、充满杀意的眼神，极其短暂地模糊了一瞬，仿佛有另一重影像试图覆盖上来——那是一抹属于仙君的清冷孤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看到重要之人受伤时的……痛楚？
虽然那异样仅仅持续了不到零点一秒，就被更狂暴的黑暗重新镇压，但扼住苏念脖颈的无形力量，也因此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就是现在！
苏念用尽全身力气，趁着这瞬息的机会，从几乎要被碾碎的喉咙里，挤出了破碎却清晰的话语：
“你看……你……压制不住……‘他们’……也……骗不了……‘自己’！”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把钥匙，狠狠撬动了那扇紧闭的门！
“闭嘴！”谢沉发出一声低吼，这声音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愤怒，而是夹杂了一丝被说中心事的、近乎狼狈的狂躁！他猛地收回了那股无形的力量，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禁忌。
苏念脱力地跌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珍贵的空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谢沉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他不再看苏念，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神中充满了审视、厌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些本应被彻底吞噬、消化的“杂质”，正在以一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蠢蠢欲动。尤其是当他对苏念流露出杀意或造成伤害时，那种内部的抵抗就尤为明显。
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吞噬了那些碎片，他获得了力量，却也引入了不受控制的变量。这些变量，似乎都与眼前这个女人紧密相连。
长时间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只剩下苏念逐渐平复的喘息声，以及能量场低沉的嗡鸣。
许久，谢沉终于再次抬起头。他眼中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像是无数种矛盾情感搅拌在一起的泥沼。
他走到苏念面前，蹲下身。这个动作不再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反而平添了几分诡异的……平等？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苏念脖颈上那并不存在的淤痕——他的力量是能量层面的，并未留下物理痕迹，但那份濒死的痛苦是真实的。
他的指尖依旧冰凉，但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生疏的轻柔。
“疼吗？”他问，声音低沉沙哑。
苏念浑身一僵，警惕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又想做什么。
“看来，‘他们’不喜欢我伤害你。”他自顾自地说着，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带着自嘲意味的弧度，“真是……讽刺。”他追寻了十年，吞噬了所有，最终却发现自己构筑的王国基石之下，埋藏着无数颗名为“苏念”的不定时炸弹。
苏念心跳如鼓，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试探着轻声开口：“不是‘他们’不喜欢……谢沉，是你……是‘你’不喜欢。”
她再次强调了“你”这个字眼。
谢沉抚触她脖颈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眼，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你知道吗？”他缓缓说道，语气平静得可怕，“这十年，我构想过无数种找到你之后的情景。折断你的翅膀，让你只能依附我生存；或者将你变成没有思想的傀儡，永远陪伴在我身边……这些都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苏念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近乎偏执的、令人胆寒的探究欲，“那样得到的，还是‘你’吗？那个会对我笑、会对我生气、会偷偷算计着逃跑的‘苏念’吗？”
他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指向周围墙壁上那些照片，“我拥有你无数的影像，但那些都是死的。我想要活的，想要真实的，想要……完整的你。”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苏念脸上，那里面翻涌着疯狂、占有，以及一种扭曲的、渴望被理解的孤独。
“既然‘他们’因你而躁动，既然‘我’因你而存在裂痕……”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决定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那么，苏念，你来帮我。”
苏念愣住了：“……帮你？”
“帮我，‘安抚’他们。”谢沉的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帮我，将这些嘈杂的‘回响’，彻底变成‘我’的一部分。或者……”他凑近她，冰冷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如同情人间最亲密的低语，却带着地狱的邀请，“帮我找出办法，彻底‘清除’他们。无论哪种结果，最终，都会只剩下唯一的‘我’，和唯一的‘你’。”
他直起身，俯视着坐在地上的她，如同帝王颁布诏书：
“证明你的‘真心’。不是用苍白的语言，而是用行动。成为我的‘共犯’，一起完成这最后的……灵魂拼图。”
苏念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眼前这个疯狂到极致的男人，浑身冰冷。
他给了她一个选择，一个比单纯囚禁更加可怕、更加深入的选择。他要她主动参与到这场对他灵魂的“整理”或“清除”之中，要她亲手决定那些曾与她有过羁绊的“侧面”的最终命运。
成为他的共犯……
这意味着她将不再只是被动的囚鸟，而是主动踏入了他那扭曲精神世界的核心。这无疑是危险的，是将自己置于更莫测的深渊边缘。但反过来想，这也意味着她获得了某种程度的“主动权”，获得了深入了解他、甚至……影响最终结果的机会。
是顺势而为，假意配合，寻找逃脱或反制的契机？还是……
苏念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仙君为她自毁修为时的眼神，血族亲王在晨光中递上戒指的瞬间，暴君在加冕典礼上为她戴上后冠的专注……那些心动的、酸涩的、真实的瞬间。
清除他们？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看着谢沉那双等待着答案的、交织着疯狂与孤独的眼睛，一个模糊的念头逐渐清晰。
或许，真正的破局之法，既不是屈服于他的疯狂，也不是彻底消灭那些碎片，而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干涩和心中的惊涛骇浪，迎上他的目光，轻声问道：
“那么，你希望我先‘安抚’哪一个？”
她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将问题抛了回去，同时，也小心翼翼地，踏出了成为“共犯”的第一步。
谢沉看着她，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
（第15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