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开学第一天的喧闹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混合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和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气息。
文茜对莫纱那带着炫耀意味的介绍,只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她目光却并未在荒石身上过多停留,反而转向窗外,语气轻飘飘的,像是一片羽毛,却带着刺骨的凉意:
“嗯,看到了。”她顿了顿,侧过头,视线落在莫纱那张写满“我有靠山”的小脸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过,我劝你还是看好你的这块‘石头’。”
“别让他被某些人用几句大义、一点旧情就给骗了去。”文茜意有所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脖颈上那圈砗磲珠子,珠光温润,却衬得她眼神愈发清冽。
“别哪一天,千年之力没了,灵魂碎片也送了人,真变回一块冥顽不灵的顽石,那你可就没处哭了。”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莫纱耳边炸响。
瞬间,辛灵仙子那张带着疲惫、哀伤却又隐含执着和算计的脸,以及她当初极力阻止自己带走大石头的情形,清晰地浮现在莫纱眼前。
对啊!那个古怪的店长,一开始就不想让她得到这块宝贝石头!
后来虽然勉强同意了,但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好像她抢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万一……万一她趁自己不注意,又来哄骗大石头……
莫纱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荒石粗壮的手臂,仿佛一松手他就会被抢走。
她仰起小脸,看向荒石的眼神里带上了前所未有的警惕和独占欲:
“听到没有!大石头!你不准偷偷去见那个娃娃店的店长!不对,是任何人都不准见!尤其是跟你讲什么拯救世界、守护人类的大道理的!都是骗子!”
荒石魁梧的身躯微微一僵,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嘴唇似乎抿得更紧了些。
他沉默着,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像一座真正沉默的山。
但这沉默,在莫纱看来,就是一种默认的保护。
从那天起,莫纱对荒石的“看守”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严密程度。
在学校,荒石必须时刻跟在她身边,不能离开她的视线范围超过三米——这是莫纱单方面规定的“安全距离”。
回到家,莫纱更是把荒石当成了最大的“私有财产”,甚至给她那间豪华公寓换了更高级别的门锁,还振振有词地对荒石说:“这是为了防止坏人进来偷东西!你也是我的宝贝,要保护好!”
荒石对于小主人这番近乎偏执的举动,依旧保持着沉默的纵容。
他如同最忠实的影子,跟在莫纱身后,看着她为学业烦恼,看着她为拍戏忙碌,看着她因为一点点小事或喜或悲。
千年孤寂的岩石之心,似乎也被这鲜活、吵闹、带着点蛮不讲理的生命力,一点点焐热了。
他偶尔会看向叶罗丽娃娃店的方向,偶尔闪过一丝对辛灵的歉疚,但当他低头,看到莫纱抓着他衣角睡着的恬静侧脸,那丝歉疚便被一种更复杂的、名为“责任”的情绪所取代。
他现在是莫纱的契约仙子,守护她,是他的选择。
期间,辛灵仙子不是没有尝试过联系荒石。
仙力的传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一次,两次……辛灵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终于按捺不住,亲自来到了莫纱所住的高档公寓楼下等候。
当她看到莫纱亲昵地挽着变幻人形后的荒石,有说有笑地走来时,辛灵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她快步上前:“荒石!”
莫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将荒石拉到自己身后,小小的身躯挺直,带着十足的戒备,娇叱道:“喂!店长阿姨!你想干什么?我都说了,大石头现在是我的!不借!不帮!更不会分什么力量灵魂给你!”
辛灵的目光越过莫纱,急切地看向荒石,带着千年的情谊和此刻的艰难:“荒石,曼多拉的动作越来越频繁,我们需要你的力量!罗丽她们……还有菲灵的自我意识快要散了,不能再等了!我们当初的约定……”
荒石避开了辛灵的目光,岩石雕刻般的侧脸线条紧绷,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声音:“辛灵……我……”
“他什么他!”莫纱打断荒石的话,叉着腰,像只护崽的母鸡,“大石头现在要保护我!要帮我学习!要陪我去拍戏!他很忙的!没空去管你们仙境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她拽着荒石的胳膊,用力把他往公寓楼里拉:“走了走了大石头,跟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荒石被莫纱半推半拉着,踉跄地跟随着。
在进入楼道前,他终究还是回头,看了辛灵一眼。
那一眼,复杂难言,有愧疚,有无奈,有一丝未断的旧情,但更多的,是一种已然做出的抉择。
辛灵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扇冰冷的公寓大门在面前合拢,隔绝了她与那位相识千年的故人。
秋风吹起她散落的发丝,带着刺骨的凉意。
她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失望和悲凉。
她低声喃喃,像是在问荒石,又像是在问自己:“荒石……连你,也要背弃我们之间的情意和约定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风声呜咽。
文茜家的客厅里,水镜中的景象渐渐模糊,最终恢复成平静的水面。
文茜端起一杯温水,慢条斯理地啜饮着,嘴角噙着笑意。
茉莉悬浮在她身侧,眸中无波无澜,语气平淡地做出判决,带着一丝惯有的讥诮:
“看到了吗?这就是荒石。他心软,割舍不了对辛灵那点未尽的情意,但同样,他也无法割舍现在这个鲜活吵闹、将他视为唯一依靠的小主人。”
“面对无法两全的困境,他既做不到狠心拒绝辛灵,斩断过去,也做不到违背莫纱的意愿,强行离去。他只会选择最懦弱的方式——逃避。”
茉莉的声音冷冽,如同冰泉击石:“就如同当年,辛灵和曼多拉姐妹阋墙,仙境动荡。他与辛灵相识千年,有情分;与曼多拉同样相识千年,有怜惜。结果呢?他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缩在他的国度,未曾露面,试图两不相帮,却实际上放任了局势的恶化。”
“如今,被辛灵用各种方法从龟壳里拉了出来,阴差阳错又找了这么一个占有欲极强、心思活络的小主人。他照样割舍不下,只能继续逃避欠辛灵的旧债,假装看不见那边的焦头烂额。”
文茜放下水杯,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至少对他自己而言。”她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只是苦了那位辛灵店长,手里的牌,又少了一张。”
“就是不知道,被逼到绝境的辛灵,接下来又会打出什么牌呢?”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对接下来的混乱有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