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是火燎耶意识复苏后的第一个感知。
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没有时间流逝的实感。
只有纯粹的、压倒一切的虚无,包裹着他每一寸感知。
他试图回忆发生了什么。记忆如碎片般闪烁——仙境,灵犀阁,幕天阁,那些无休止的争斗,还有……梦艺。
直到什么?
剧烈的痛楚撕裂了他的意识,本质被强行扭曲、撕碎的触感。
他记得自己的火焰在熄灭,力量在消散,存在被抹除。
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介入了他和那些人类还有仙子的最终对决,以一种超越理解的方式,将他们一同拖入了湮灭。
但为何他还“存在”?
火燎耶凝聚起意识,试图感知自身。
没有形体,没有仙丹,没有他所熟悉的任何形态。
他是一团纯粹的能量,炽热、躁动、散发着微弱的红芒,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中如同风中残烛。
这里是哪里?
时间失去了意义。
他漂浮着,燃烧着,思考着。
作为仙境最古老的仙子,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彻底的“无”。
他甚至开始怀念起与金离瞳那场永无止境的争斗——至少那证明了他还存在,还被需要,还被憎恨,还被铭记。
就在这孤寂几乎要将他这团能量体也灼烧殆尽时,变化发生了。
压力开始汇聚,不是来自某个方向,而是来自四面八方,来自这虚无本身的“深处”。
黑暗开始变得不再纯粹,某种更原始、更混沌的东西在酝酿。
火燎耶感到自己的能量体被挤压,被拉伸,被某种宇宙尺度的伟力所搅动。
他“看”到了光——并非他自身散发的微光,而是外部产生的、剧烈无比的爆炸性光芒,撕裂了永恒的夜。
难以想象的能量洪流席卷一切,炽热远超他最狂野的火焰梦境。
混沌初开,宇宙肇始。
一些碎片化的认知涌入他的意识,不是来自学习,而是源于他作为原始能量体对这个世界本质的直接感知。
他明白了。
这里不是地狱,不是虚无之境。
这里是起点。
是万物之初,是连时间都刚刚开始滴答作响的原始汤。
而他,火燎耶,火焰之神,不知为何,竟重生回到了这一切的源头——地球的冥古宙时期。
他现在不是仙子,甚至不是生命,他只是宇宙大爆炸后残留的一缕原始之火,一团拥有着前世记忆的幸运的能量聚合体。
荒谬感淹没了他。
他活了下来,却是以这种形态,在这个连一块石头都尚未形成的时代。
爆炸的狂潮逐渐平息,宇宙在膨胀,温度在下降。
火燎耶漫无目的地漂浮着,适应着这具纯粹的能量身体,汲取着空间中弥漫的原始能量维持自身。
他学会了移动,学会了更有效地吸收能量,甚至让自身那团火红的能量体变得更加凝实、庞大。
在这片逐渐冷却的寂静里,他是最耀眼、最活跃的存在,一团暴烈而孤独的火焰。
直到他感知到“它”。
那是一团微弱、清凉、与他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出现在他不远的“地方”。
它如此稚嫩,如此柔和,仿佛随时会消散在这片依然严酷的原始环境中。
它缓慢地凝聚着,汲取着空间中稀薄的水汽分子,带着一种懵懂的、未开化的本能。
火燎耶凝视着那团蓝色的、清澈的能量体。
刻骨铭心的熟悉感击中了他。
这能量的属性,这初生的、弱小的状态……
这是水。
最原始,最纯粹的水之本源。
一个疯狂的、近乎本能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的意识。
水王子。
那个在无数年后将成为他宿敌,把他压制了无数纪元的水之仙子。
此刻,就在他面前,还只是一团未曾拥有意识,甚至连本能都模糊不清的原始能量。
前世的所有画面在火燎耶的“眼前”飞速闪过——水的冰冷,水的阻挠,水的傲慢,水的强大。
他们本是相克的两极,注定永世纠缠,彼此制衡。
但现在,平衡不复存在。
水,还如此弱小。
而他,虽非巅峰,却已凝聚了最初的火焰之力。
吞噬他。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最炽烈的毒焰,瞬间蔓延到他能量体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了水王子,未来的仙境会如何?
那些依赖水而存在的生命又将如何?
宿命将被彻底打破。
他将成为唯一的,至高无上的……
不,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他拥有彻底终结这场永恒争斗的机会。
在水甚至还未意识到“自我”之前,将他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这是复仇,是征服,是彻底摆脱那令人厌烦的羁绊的最佳时机。
火燎耶没有犹豫。他巨大的、火红的能量体猛地扑向那团微弱的蓝色能量。
没有抵抗,没有挣扎。
那团水之本源甚至不懂得恐惧,只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便被狂暴的火焰彻底包裹、吞噬、融合。
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甚至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圆满感。
火焰灼烧着水流,水流浸润着火焰。
极致的冲突在他能量体的核心处爆发,却又诡异地达成了一种动态的平衡。
火燎耶感到自己的力量在疯狂增长,本质在发生蜕变。
他不再仅仅是火的化身,一种清凉、流动、孕育的力量在他体内生成,与炽热、狂暴、毁灭的力量交织共存。
痛苦与极乐同时席卷了他。
他的能量体剧烈地波动着,红与蓝的光芒交替闪烁,最终趋于一种深邃的、蕴含着无限可能的暗紫色辉光。
当一切平息下来,火燎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与完整。
他,火燎耶,司掌了水与火这两种最原始、最强大的相克之力。
他悬浮于虚空,感受着体内奔流的两股力量,一种睥睨万物的孤傲感油然而生。
这个时代,乃至未来再无任何存在能与他比肩。
然而,强大的力量也带来了沉重的负担。
水火相融产生的能量庞大而内敛,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
地球仍在缓慢冷却,周遭的环境变得相对稳定,却依然空旷死寂。
他需要沉睡,来彻底消化这不可思议的融合,来适应这全新的本质。
遵循着本能,他向着刚刚凝聚成型不久的原始海洋移动。
那是一片浩瀚无边的水世界,没有生命,只有纯粹的水。
对于刚刚掌握了水之力的他来说,那里是最理想的休憩之所。
他沉入海底,将巨大的能量体收敛起来,意识逐渐陷入沉寂。
这一次的沉睡,漫长到足以让星辰变换,天地改易。
在沉睡中,他偶尔会闪过一丝微弱的念头,关于那个被他吞噬的、命中注定的对手。
但很快,这些念头便沉没在力量融合带来的深层梦境之中。
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某一天,一股极其微弱、却与他体内水之力隐隐共鸣的冰蓝色能量波动,在遥远的地方诞生了。
这股波动惊醒了沉睡中的火燎耶。
他的意识微微苏醒,感知到那股纯净的、带着一丝寒意的新生能量。
他立刻明白了那是什么——冰,水的变体,力量的延伸。
命中注定……该是水王子的妹妹。
冰公主。
此刻,她也只是一团初生的能量体。
火燎耶沉默地“注视”着那个方向。
他吞噬了水,某种程度上,他成为了水的化身。
那么,这股因水而生的冰与他之间,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联系。
他只是苏醒了一瞬,确认了这股能量的性质,便再次陷入了更深的沉睡。
这一次,他将对外界彻底失去感知,全心沉浸于内在的炼化。
又一段难以计量的光阴流逝。
当火燎耶的意识再次从深沉的融合之眠中缓缓浮起时,他感受到的世界已经截然不同。
宇宙早已不是那个炽热、混乱的原始汤。
它冷却了下来,变得秩序井然。
更重要的是,生命出现了。
最初是微小的,简单的,然后形态逐渐复杂、多样。
海洋中充满了奇异的藻类,原始的生物开始游弋。
世界拥有了色彩,拥有了细微的声响,拥有了梦。
即使在最深沉的睡眠中,火燎耶也能模糊地感知到,一种极其微弱、却无处不在的能量场开始弥漫在新生的大地上。
那是生灵最原始的思绪,是本能的情感,是潜意识的活动所共同编织而成的——梦的维度。
他对这种能量并不陌生。
在未来的仙境,有一位司掌梦境的公主。
他的意识彻底清醒过来。
能量体缓缓从海底升起。
他依然保持着巨大的、能量体的形态,核心是深邃的暗紫,外围跃动着红与蓝的光晕,昭示着他水火并存的独特本质。
他悬浮在已然生机勃勃的海面上空,“目光”扫过这个崭新的世界。
然后,他感知到了她。
就在不远处,一团小小的、梦幻的紫色能量体,如同初生的萤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乎随时都会消散。
她那么小,那么脆弱,却散发着一种纯净的、关乎梦境与想象的力量波动。
梦艺,未来的梦公主,或者说,梦艺最本源的模样。
强烈到无法抗拒的保护欲,瞬间攫住了火燎耶的全部意识。
为何会如此?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
前世与梦艺的交集颇多,志同道合。
但此刻,面对这团毫无自保之力的、初生的梦幻能量,所有前世的印象都褪色了。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守护她。
他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不能让她走上消散的终点。
他巨大的能量体缓缓靠近,小心翼翼地收敛起自身狂暴的气息,生怕惊扰或灼伤那抹脆弱的紫。
他悬停在她身边,如同一颗沉默的守护星,用自身的力量悄然隔绝外界可能存在的任何威胁。
时光对于能量体而言,依旧流逝得缓慢。
火燎耶就这样守护着梦艺的能量体,看着她一点点地吸收着从世界各地弥漫而来的、微弱的梦境能量,逐渐变得凝实,闪烁着更加梦幻迷离的光泽。
他心中充满了奇异的平静。
在这个蛮荒初开的时代,守护着这样一抹柔和的紫,竟让他这颗暴烈的心感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安宁。
然而,这份安宁偶尔会被尖锐的回忆刺破。
那是来自未来的记忆碎片,关于梦艺的结局。
他“看到”了人类文明蓬勃发展,他们的情感复杂而激烈,美梦与噩梦变得界限分明,力量也随之暴涨。
他“看到”梦艺独自执掌着愈发沉重的噩梦权柄,被人类的负面情绪不断侵蚀。
他“看到”为了平衡,为了自保,她从自身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代表美梦的梦术。
梦术自称是姐姐,夺走了美梦的权柄,甚至夺走了身体的主导权。
所有仙子都欢欣鼓舞,庆祝纯粹美梦的诞生,厌恶着带来噩梦的梦艺。
没有人看到她的挣扎,她的痛苦。
最终,两个人格被强行锁在同一具身体里,而真正的主人格梦艺,却陷入了长久的沉睡,无法清醒……
愤怒的火苗在火燎耶的能量核心中窜起,搅动得红蓝光芒剧烈闪烁,引得周围的海水都微微震荡。
那些愚蠢的家伙!
他们只想要光鲜美好的幻象,却拒绝承认梦境本就一体两面,如同光与影般不可分割!
他们厌恶噩梦,排斥梦艺,却忘了即便是噩梦,也有着警示与宣泄的正面意义!
他们根本不懂她!
他们迫害了她!
强烈的情绪波动让他的能量变得不稳定,吓得身旁那团小小的紫色能量体微微瑟缩。
火燎耶立刻压下怒火,迅速收敛力量,散发出温和的气息安抚她。
看着那团小小的、对他全然信赖的紫光,他的心绪慢慢平复,却变得更加坚定。
这一世,他既然提前来到了她的身边,就绝不会让那样的未来重演。
他会守护她,直到她足够强大。
他会让她同时掌握美梦与噩梦,成为完整的、受尊敬的梦之主宰。
任何试图伤害她、分裂她、排斥她的存在,都将先面对他。
就在他沉浸于这坚定的誓言中时,一股清凉的、带着细微寒意的能量波动由远及近。
火燎耶瞬间警觉起来,能量体微微转向,将梦艺护在身后。
来者是一团冰蓝色的能量体,比梦艺要大上不少,气息也更强,但比起火燎耶,依旧如同萤火与皓月。
她散发着与火燎耶体内水之力同源的气息,只是多了一份纯净的寒意。
冰公主的能量体。
她悬停在不远处,似乎有些犹豫,又有些好奇。
她的能量波动传递来模糊的、试探性的意念。
“兄长?”
火燎耶沉默着。
他认出了这份气息,正是他沉睡期间感受到的那股冰之能量的诞生体。
她显然是从他体内那属于水王子的本源力量中,感受到了同根同源的气息,从而误认为他是她的哥哥——水王子。
冰蓝色的能量体见他没有排斥的反应,便稍稍靠近了一些,意念也清晰了许多:“我感受到了同源的力量...还有,这份弱小却纯粹的梦境之力。”她的“目光”似乎越过了火燎耶,落在了他身后那团小小的紫色能量上。
“她很重要吗?”冰公主的能量体传递来好奇的询问。
火燎耶依旧沉默,但守护的姿态没有丝毫改变。
冰蓝色的能量体绕着他缓缓移动了一圈,似乎在仔细感知他的状态。
最终,她再次传递来意念,那意念中带着一丝天然的亲近和一丝懵懂的善意。
“我可以和兄长一起守护她。”
火燎耶巨大的、红蓝交织的能量体微微波动了一下。
他“看”着那团冰蓝色的能量,又“看”了看身后安心闪烁的梦幻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