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烛火再次亮至深夜。
“殿下，”杨健呈上一封密报，“五皇子府昨夜那名密探的身份查清了，名叫胡三，曾是天雄军的斥候都尉，三年前因伤退役，之后下落不明。天雄军现任副将陈勇，是五皇子母族表亲。”
“天雄军……”萧景珩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那是拱卫京畿西大门的军队。一个退役的斥候都尉，深夜密会皇子……看来，我那五哥不仅在军械上能做手脚，连‘人手’也准备了不少。”
正在一旁整理文书的沈知微抬起头，眸光清亮：“殿下，这是一个突破口。胡三既然曾是天雄军的人，军中必然还有旧识。若能找到他退役后的具体去向，或许就能摸清五皇子暗中蓄养死士的据点。”
“没错。”萧景珩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对严朔吩咐，“动用我们在天雄军中的暗线，查胡三退役后的所有记录，以及他所有往来密切的旧部。记住，宁可慢，不可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杨健领命而去。
这时，书房外传来轻微响动，是负责外间联络的暗卫首领“影”回来了。
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如同鬼魅，单膝跪地：“主上，北漠使团那边，已经按计划行事。阿尔坦副使‘偶然’在四方馆外捡到了一枚制式特殊的箭簇残片，经他手下辨认，与北漠王庭卫队所用略有相似，但细微处更有梁朝军器监的风格。
同时，我们的人巧妙地将一些关于五皇子舅父与北漠三王子麾下商人有过秘密接触的‘流言’，传到了阿尔坦耳中。”
“效果如何？”萧景珩问。
“阿尔坦已秘密派人调查，并且……他今日午后，以采购药材为名，去了一趟与军器监一位监事有关联的药铺。”影的声音毫无波澜，“看起来，鱼儿已经嗅到了饵料的味道。”
沈知微唇角微扬：“很好。让北漠人自己去查，比我们直接揭露更有说服力。只要他们内部产生猜忌，五皇子试图营造的‘北漠嫌疑’便不攻自破，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萧景珩点头，对影吩咐：“继续盯着，确保线索能断续续地指向该指的方向，但绝不能追查到我们身上。另外，冯锦那边有什么动静？”
“冯公公今日去了三皇子府上赏画，停留了约一个时辰。出来后，东厂的人似乎加强了对几位阁老府邸的监视，包括……武威侯府。”
萧景珩眼神微眯。冯锦这只老狐狸，果然在多方下注，左右逢源。他去三皇子府是示好，监视武威侯府，恐怕既有对李崇焕支持自己的不满，也想看看自己的反应。
“知道了，下去吧。”
影悄然退去，书房内再次恢复宁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萧景珩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连日来的精神紧绷和伤势未愈，让他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沈知微放下手中的文书，走到他身边，将一杯温热的参茶轻轻放在他手边。“殿下，事要一件件做，弦绷得太紧，易断。”
萧景珩端起茶杯，温热透过瓷壁传来，驱散了些许寒意。他看着她眼底清晰的关切，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几分。
“我知道。”他抿了一口茶，语气缓和，“只是如今形势，一步慢，可能满盘皆输。”他伸手，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幸好，有你在我身边。”
这不是情话，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慨。在北疆，她是他的谋士；回京城，她是他稳固后方的助力，更是他疲惫时可以稍作倚靠的港湾。这种并肩作战、心意相通的感觉，是他过去二十多年孤军奋战中从未体会过的。
沈知微任由他握着，轻声道：“殿下非是孤身一人。严朔、影，还有那些忠于您的将士、暗线，都是您的力量。我们，都在。”
“我们……”萧景珩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他稍稍用力，将她拉近，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交融。这是一个极其亲昵且依赖的姿态，卸下了所有属于靖王殿下的冰冷盔甲。
“知微，”他闭了闭眼，声音低沉而沙哑，“若有一天，我能站在最高处，必不负你今日相伴。”
沈知微心中悸动，没有回避这过于亲近的距离，反而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心。“我信你。”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柔软与坚定，“但我要的，从来不是母仪天下的尊荣，而是与你并肩看这江山无恙。”
萧景珩身躯微震，睁开眼，深深望入她清澈却坚定的眼眸。他看到了不同于寻常女子的野心，也看到了与他灵魂共鸣的宏愿。
“好。”他郑重承诺，“江山无恙，你我同观。”
短暂的温情很快被现实的紧迫感取代。萧景珩松开她，神色恢复冷静，但眼底的柔光未散。“五皇子那边既然动了，三皇子恐怕也不会闲着。父皇的态度依旧暧昧，我们必须尽快拿到确凿的证据，才能在接下来的风波中占据主动。”
“嗯。”沈知微点头，“除了军械和死士，或许我们还可以从别处着手。比如……漕运。”
“漕运？”萧景珩挑眉。
“殿下忘了？五皇子的舅父掌管内府库藏，但库藏物资的转运，多依赖漕帮。若能查到漕帮与五皇子府之间有非常规的银钱或物资往来，或许能成为另一条佐证。”沈知微思路清晰地分析道，“而且，漕帮龙蛇混杂，消息灵通，或许也能从中打探到一些关于胡三或其同伙的消息。”
萧景珩眼中精光一闪：“不错！这确实是一条路子。此事交由你去办，需要什么人手，直接找杨健调配。”
“好。”沈知微应下，心中已开始盘算如何切入漕帮这条线。
夜色更深，六皇子府的书房灯火不熄，如同这艘驶入惊涛骇浪的巨舰的指挥舱。
内有沈知微稳坐中军，梳理脉络，外有萧景珩运筹帷幄，调兵遣将。他们彼此信任，互为犄角，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城之中，小心翼翼地布下自己的棋局。
风暴正在汇聚，而他们，已张开了网，等待着猎物自己撞入，也等待着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