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刺破云层，洒在硝烟未散的城头。沈知微彻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面前摊着暗卫送来的密报和一张粗略的戎狄部族关系图。
她认真研读，试图从中找出破敌之策。
“贺逻鹘……”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划过代表乌洛兰部的位置，“性狡，多疑，重利，且……极其宠爱他的幼子。”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型。
她召来暗卫副统领，低声吩咐：“想办法，将两样‘礼物’送至贺逻鹘手中。第一，是王庭左贤王与其心腹的密谈记录，内容嘛就说是关于如何借云中郡之手削弱不听话的部落，尤其是乌洛兰部。第二，将我库房中那对东海明珠寻来，以……匿名商贾的名义，赠予其幼子把玩。”
暗卫副统领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沈姑娘，密谈记录我们可以伪造，但那对明珠是否太过贵重？而且，贺逻鹘会信吗？”
“记录要七分真，三分假，关键之处点到即止，让他自己去猜疑。至于明珠……”沈知微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正是要贵重，才显得赠礼之人底蕴深厚，并非穷途末路之辈。他贺逻鹘是聪明人，会明白这既是利诱，也是示威——我们能在戒备森严的敌营中将东西送到他儿子手上，也能做点别的。”
暗卫副统领心中一凛，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萧景珩正在整顿防务，安抚伤员，并将昨夜夜袭的胜利消息适度传播，以激励士气。
他肩头的伤口因持续奔波和紧绷的情绪而再次渗血，却浑不在意，只有目光偶尔扫过彻底沉寂的苍风谷方向时，才会流露出深切的痛楚与急迫。
当天下午，戎狄大营并未如预期般发动猛烈报复，只是调动频繁，尤其是王庭直属军队与乌洛兰部营地之间，似乎隐隐形成了某种对峙。
沈知微知道，她的“礼物”开始发酵了，果然无论到什么时候，利益在人心面前都是最大的利器。
然而，战争的残酷从不因小小的计谋得逞而减弱。
次日清晨，戎狄王庭似乎为了震慑内部不稳的因素，也对云中郡城的抵抗失去了耐心，发动了开战以来最猛烈的进攻。
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如同陨石般砸向城墙，留下一个个恐怖的深坑。密集的箭雨遮天蔽日，压得守军抬不起头。无数戎狄士兵如同潮水般涌来，架起云梯，疯狂攀爬。
“顶住！滚木礌石！”萧景珩的声音已经嘶哑，他亲自站在最危险的位置，挥剑斩断爬上城头的敌人。沈知微也没有退缩，她组织起城中的青壮民夫，运送物资，救护伤员，甚至在一些危急地段，亲自挽弓射箭，她的箭法精准，虽力道不及男子，却总能刁钻地射中敌军头目或关键射手，暂缓攻势。
战斗从清晨一直持续到黄昏，城墙多处出现破损，守军伤亡惨重，连李郡守都提着剑上了城头，手臂被流矢划伤。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与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相互映照。
就在守军即将力竭，一段城墙险些被突破的千钧一发之际，戎狄阵营后方，属于乌洛兰部的方向，突然响起了急促而诡异的收兵号角！
正在猛攻的王庭部队为之一滞，攻势明显缓了一瞬。
“机会！”萧景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他怒吼道，“将士们，杀！”
疲惫不堪的守军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将攀上城头的敌军尽数砍落，火油倾泻而下，暂时阻断了后续的进攻。
戎狄鸣金虽然收兵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萧景珩扶着染血的城墙，剧烈地喘息着，看向沈知微，两人视线交汇，都明白，贺逻鹘在关键时刻的“掣肘”，起了作用。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乌洛兰部只是按兵不动，并未倒戈，王庭的主力依旧强大。
“我们必须有外援，或者……创造出决定性的战机。”萧景珩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沈知微走到他身边，递过一方沾湿的布巾让他擦去脸上的血污，轻声道：“我已经让暗卫动用最后一条秘密渠道，尝试向最近的定北军求援，但……希望渺茫，路途且被阻隔。”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城外，眼神幽深：“或许，我们还可以再逼贺逻鹘一步。”
“如何逼？”
“让他觉得，王庭已经对他起了杀心，并且，与我们合作，是他唯一的生路，甚至……是他取代王庭的绝佳机会。”沈知微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决绝，“我们需要一场‘真实’的刺杀，目标——贺逻鹘，但执行者，必须是‘王庭’的人。”
萧景珩瞳孔微缩：“刺杀贺逻鹘？若成功……”
“不会成功。”沈知微打断他，“我们会让他‘侥幸’逃脱，但留下铁证，指向王庭。届时，由不得他不信，不由他不反！”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一旦被识破，或者贺逻鹘选择忍气吞声，云中郡将立刻面临灭顶之灾。
萧景珩沉默地看着城外连绵的营火，又回头看了看城墙上相互搀扶、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将士，以及身边这个智计百出、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斩钉截铁：
“好！就这么办！”
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策，方能让他们有喘息之间。
夜色再次降临，云中郡城内，暗流涌动，而城外的戎狄大营，在短暂的平静下，隐藏着更深的杀机与即将爆发的风暴。
黎明的到来，或许将见证一场惊天逆转，也可能是……最终的覆灭。
萧景珩握紧了手中的剑，与沈知微并肩而立，凝望着无尽的黑暗。
他们在等待，等待一个破晓的契机，或者，与这座城一同……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