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洞时,天色已近破晓,留守的林家人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关切与询问。
“殿下,沈姑娘,你们可算回来了。”林文渊松了口气。
萧景珩微微颔首,稍休后,他便走到洞内稍显僻静的一角,就着逐渐明亮的天光,快速翻阅那几封密信。
越看,他的眉头蹙得越紧,周身的气息也愈发冷冽。
沈知微默默取下水囊,走到他身边,递了过去。她没有急着追问信的内容,只是安静地陪站着。
萧景珩接过水囊,却没有喝,他抬眸看她,目光深邃,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对阴谋的震怒,有对局势的忧心,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因她此刻无声陪伴而产生的涟漪。
“辛苦了。”他开口,嗓音因一夜未眠和情绪紧绷而略带沙哑。
沈知微轻轻摇头,目光落在他之前受伤的手臂上,那里的布条依旧整洁,但难免染了些夜行的尘垢:“你的伤,要不要重新处理一下?”
萧景珩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不在意地道:“无妨。”他顿了顿,将手中的信件稍稍递向她,“你想知道这里面写了什么吗?”
沈知微却后退了半步,摇了摇头,唇角牵起一抹浅淡而通透的弧度:“俗话说:知道得越多,死的越快,小女子惜命的很,我只要知道,此事关乎边境安稳,关乎无数百姓性命,便足够了。至于具体是哪些魑魅魍魉,那交给殿下处理了。”
她的聪慧,不仅在于能出谋划策,更在于懂得审时度势,知晓进退。
这份清醒的认知,让萧景珩眼中掠过一丝欣赏。
他收起信件,语气凝重:“你说得对。此事牵连之广,超出预期。我会尽快将证据送往该送的地方。”
“嗯。”沈知微点头,“那解药……”
相比于朝廷的魑魅魍魉,沈知微更关注于百姓的安危。
“放心,解药很快送往百姓手中。”
“那就好。”
破晓的天光漫过黑石城城墙时,粥棚前的哭喊与怒骂已掀翻了半座城。
杨健带着几名衙役,拎着解药瓷瓶冲进粥棚时,伙夫正提着木桶往陶碗里舀泛着诡异甜香的粥——那是掺了毒材粉末的“赈灾粥”,再晚半柱香,排队的百姓就要端碗入口。
“住手,这粥不能喝。”杨健一脚踹翻木桶,黑褐色的粥液溅了满地,混着几粒没磨碎的毒草籽。
他举起瓷瓶,高声喊道:“李县丞私藏粮食、炼制毒物,想害了满城百姓!这是解药,快分给大家!”
排队的百姓先是愣住,随即炸开了锅。
提前安排好的人指着地上的粥渣哭骂:“怪不得我家老汉喝了前几天的‘药粥’,咳得更厉害了,原来是这狗官下的毒。”
也有人扑到粥棚后的粮袋旁,撕开袋子一看,里面竟是掺了沙土的陈米——哪是什么赈灾的新粮。
混乱中,林砚之带着衙役冲进来,身后押着被反绑双手的李县丞。
李县丞头发凌乱,官服被扯得稀烂,见着满街百姓瞪圆的眼睛,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别、别杀我,是赵侍郎让我干的,是他让我藏粮制毒,说只要瞒过朝廷,就保我升官。”
“赵侍郎?哪个赵侍郎?”百姓们追问,几个读过书的老者脸色骤变——户部侍郎赵承业,正是去年负责北疆赈灾款的官员。
消息像长了翅膀,半天工夫就传遍了黑石城。
百姓们涌到县衙门口,砸着门板喊“还我活路”,之前染疫的人家抱着痊愈的亲人,跪在地上哭喊。
城门口贴出的告示上,李县丞的罪状一条一条写得明明白白,私藏的粮食被搬出来分发给百姓,药铺里摆满了沈知微指导配制的解药,黑石城从地狱边缘,硬生生被拉了回来。
萧景珩站在县衙二楼,看着楼下渐渐平复的人群,沈知微端着一碗热汤走过来:“殿下,喝口汤暖暖身子,你从昨晚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她瞥了眼里屋——李县丞被绑在柱子上,杨健正在审问,时不时传出鞭子抽打声。
“卫凛出发了吗?”萧景珩接过汤碗,却没喝,目光落在远处的官道上。
卫凛是他最信任的亲信,清晨时分已带着密信、毒材样本和李县丞的供词,快马加鞭往京都赶。
“半个时辰前就走了,换了三匹快马,不出意外,十天能到京都。”杨健靠着栏杆,看着街上领粮的百姓,“就是怕赵承业在半路设卡拦截——毕竟李县丞招供,他在北疆有不少亲信。”
萧景珩点头,指尖在碗沿摩挲:“我让卫凛走了小路,还带了暗卫随行。赵承业想堵他,没那么容易。”
倒是没想到,萧景珩这一遭直接暴露了自己的底牌,暗卫、精卫皆出,原来队伍中与他们一直“不对付”的吴校尉也是自己人。
这时的曹衙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般的“孤立无援”。
他顿了顿,又道,“李县丞招出赵承业私吞了三百万两赈灾款,还和北狄的人有书信往来——这恐怕不只是贪腐,是通敌。”他的眼神冷了下来:“所以这密信必须尽快送到皇上手里。赵承业在朝中经营多年,要是让他先得了消息,恐怕会狗急跳墙。”
卫凛一路披荆斩棘很快抵达京都,他自然没有进京,而是转辗来到一处铺子。
翌日,毒材样本和李县丞的供词就被呈到圣驾面前:“陛下,黑石城瘟疫并非天灾,是户部侍郎赵承业指使李县丞私藏粮食、炼制毒物所致,赵承业私吞赈灾款三百万两,还与北狄通敌,妄图借瘟疫祸乱北疆。”
御书房内瞬间鸦雀无声,大臣们脸色煞白。
皇帝拿起密信,越看手越抖,最后猛地将信纸摔在地上,怒喝:“赵承业,朕竟养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站在群臣中的赵承业脸色骤变,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陛下,臣冤枉,这是栽赃。”他心里慌得厉害——他没想到李县丞这么快就招了,他才刚得到消息,到底是那位大佬出手竟如此迅速。
“冤枉?”皇帝冷笑,指着桌上的毒材样本,“这毒物样本,还有李县丞的供词,桩桩件件都指向你,你还敢狡辩?”他转头对禁军统领喊,“来人,把赵承业拿下,打入天牢,彻查他的家产和党羽。”
禁军冲进来,架起还在哭喊“冤枉”的赵承业,拖了出去。
御书房内,大臣们议论纷纷,有人后怕,有人愤怒,更多的是对北疆局势的担忧。
“陛下,”丞相上前一步,躬身道,“黑石城一案牵连甚广,赵承业党羽众多,恐有漏网之鱼,且北疆边境不稳,现又人心惶惶,还是让王将军早些进驻北疆吧。”
皇帝点头,目光沉凝:“准奏。传朕旨意,命镇北将军王奎为钦差,率五千禁军前往北疆,全权负责黑石城案后续事宜,务必将赵承业党羽一网打尽,另外,拨银一百万两,作为黑石城赈灾款,不得有误。”
旨意一下,京都立刻动了起来。
王奎连夜点兵,第二日一早就带着禁军往北疆出发。
赵承业被打入天牢的消息传遍京都,百姓们拍手称快,朝堂上的风气也为之一振——谁都知道,这黑石城一案,怕是要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而远在黑石城的萧景珩,接到京都传来的消息时,正和沈知微在药铺查看解药熬制情况。传信的侍卫跪在地上,高声道:“殿下,陛下震怒,已将赵承业打入天牢,派王将军为钦差,率五千禁军前来北疆。”
萧景珩接过圣旨,看完后递给沈知微,嘴角勾起一抹浅弧:“赵承业的好日子,到头了,北疆的天也该变了。”
沈知微看完圣旨,松了口气,笑着说:“这下黑石城的百姓可以彻底安心了。”
药铺外,阳光正好,百姓们的笑声传了进来。
黑石城的风波虽未完全平息,但京都的旨意已至,正义即将到来。
但沈知微和萧景珩都明白,他们的路却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