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沉得快,等西边的天染成酱紫色时,一行人终于到了落脚的地方,是一座破庙。
庙门歪在一边,门楣上 “观音庙” 三个字掉了半边,院里的老槐树断了枝,看着有些荒凉。
“天快黑了,就在这儿歇脚。” 张头领率先勒住脚步,粗声粗气地冲身后喊,眼神扫过破庙时,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打量 —— 这破庙四面漏风,却正好把路堵死,进可攻退可守,倒合了他的心意。
萧景珩抬眼瞥了眼庙内,神像早被风雨蚀得面目模糊,墙角堆着半人高的干草,倒还算干燥。
他没说话,只朝杨健递了个眼色,杨健立马会意,拎着包袱先往庙后走,假装找水,实则去查探四周有没有埋伏。
等杨健确认安全后,他们才纷纷踏入破庙。
众人踏破庙门槛时,地上的积灰被踩出一串深印。
张头领找了块相对平整的青石板坐下,粗手扯了扯汗湿的衣襟,嗓门依旧敞亮:“都麻利点,生火的生火,拾掇干草的拾掇,别等着饿肚子。”
喽啰们应着声散开,萧景珩靠在断了半扇的庙门旁,指尖捻着片槐树叶,目光却落在沈知微身上——她正蹲在角落,解开随身的青布包袱,从里头掏出个小巧的铁锅,又摸出一小袋面粉、半篮子鸡蛋,还有个用油纸包着的粗盐罐。
“姑娘这是要做啥?”有个眼尖的喽啰凑过来,鼻尖已经先一步嗅到了包袱里面粉的清甜。
沈知微没抬头,指尖飞快地舀了勺面粉进碗,兑了点清水搅匀,声音脆生生的:“烙几张饼,填填肚子。”
说话间,她已经把铁锅架在火上,倒了点香油。
油热得冒起细泡时,她舀一勺面糊倒进锅里,手腕一转,面糊便在锅底摊成个圆,又敲了个鸡蛋进去,用竹铲轻轻划散,金黄的蛋液裹着面糊,瞬间冒出滋滋的响,油香混着蛋香腾地起来,飘得满庙都是。
原本在躺着的、捆干草的人,动作都慢了半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口铁锅。
张头领喉结动了动,粗声问:“小姑娘这饼,卖不卖?”
沈知微这才抬眼,嘴角弯了弯:“卖啊。一两银子五张,热乎的,管饱。”
“啥?一两银子五张?”刚凑过来的喽啰叫出声,“这也太贵了,城里铺子卖的饼,十个铜板就能买三张。”
沈知微手里的竹铲没停,把烙得金黄酥脆的饼翻了个面,香气更浓了:“城里是城里,这破庙荒山野岭的,各位赶路辛苦,想吃口热乎的可不容易。我这面粉是特意磨的精粉,鸡蛋也是揣在怀里一路护着没磕破的,烙出来外酥里软,一口下去全是蛋,而且我也没强买强卖,您要是觉得贵,大可以等着啃干粮呗。”
说着,第一张鸡蛋饼就已经出锅了。
她手腕一转,一张黄澄澄、香喷喷的鸡蛋饼就新鲜出炉了,沈知微手腕一扬,将热乎的鸡蛋饼递到萧景珩面前。
萧景珩略有些惊愕的看向她,只见沈知微眉眼含笑,轻声道:“殿下一路辛苦,尝尝我这手艺。”
萧景珩指尖刚碰到饼边就被烫得微蜷,却没撒手,顺势捏着饼沿咬了一口——外皮酥得掉渣,内里裹着的蛋液嫩得流心,混着香油的焦香漫开,把一路风尘的干渴都压下去了。
他喉结滚了滚,抬眼时,对上沈知微眼底藏着的笑,便含糊着道:“香。”
这话落进张头领耳朵里,他终于按捺不住,想了想便拍定:“姑娘别跟他们计较,一两就一两,先给我来十张,让弟兄们也尝尝鲜。”
有头领带头,喽啰们也绷不住了。方才喊贵的那个,搓着手凑到跟前:“那、那也给我来五张,我这儿有碎银子。”
顷刻间,围着铁锅的人就多了起来,有人摸银子,有人递铜板,闹哄哄的,倒把破庙的荒凉气冲散了大半。
沈知微手脚麻利,竹铲翻得飞快,一张接一张金黄的饼出锅,被人用粗布垫着接过去,咬一口的脆响和满足的喟叹此起彼伏。
萧景珩靠在门边,把槐树叶捻得碎了,目光却没离开过她——她额角沁了薄汗,鬓边碎发粘在颊上,手里忙着递饼收钱,眼中尽是闪光。
原来真的有人,能在这荒郊破庙的穷途里,把日子熬出热烘烘的烟火气来。
正忙到热闹处,杨健从庙后快步回来,脚步放得轻,只凑到萧景珩耳边低声道:“四周没埋伏,但西北方向二里地外,有马蹄声,约莫十来个人,正往这边来。”
萧景珩指尖一顿,碎槐叶从指缝漏下去。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