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本海默那一句颤抖的问话，像一根无形的引信，瞬间点燃了整个研讨室。
“意图算符？”
“能量守恒？他在说什么？”
“这个中国人疯了，教授也跟着疯了吗？”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鄙夷。在这些天之骄子看来，“李建国”提出的概念，已经不是学术探讨，而是对物理学神圣殿堂的亵渎。
秦明轩站在所有质疑的中心，却异常平静。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不在乎它本身是什么材质，只在乎它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奥本海默没有理会任何人的骚动。
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秦明轩。那双曾经洞悉了原子裂变秘密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某种更深邃的，混杂着恐惧与渴望的迷茫。
许久，他才缓缓地直起身子，对着全场挥了挥手。
“今天的研讨，到此结束。”
他的宣告干脆利落，不给任何人再提问的机会。
学生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带着满腹的困惑与不屑，三三两两地起身离开。经过秦明轩身边时，那些目光像是看一个怪物。
特工米勒和戴维斯混在人群的最后，他们没有走，只是靠在门边，装作在闲聊，视线却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两个人。
秦明轩收拾着自己的笔记本，动作不紧不慢。
【钩子已经下到最深处了。】
【现在的问题是，鱼上钩了，但鱼塘边上的看守，也围过来了。】
奥本海默也开始收拾讲台上的资料，他没有再看秦明轩一眼，仿佛刚才那场震动他心神的问答，从未发生过。
就在秦明轩准备随着人流离开时，奥本海默那有些粗粝的嗓音，再次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半个教室。
“有些理论，与其空想，不如去图书馆里，寻找前人的印证。知识，永远写在纸上。”
说完，他便夹着讲义，从教室的另一侧门走了出去。
米勒和戴维斯对视一眼，米勒的脸上满是不耐烦。
“我就说是个书呆子，教授让他去图书馆看书呢。”
戴维斯却没说话，他总觉得那句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思。
秦明轩低着头，走出了研讨室。
【图书馆，纸上。】
【这是信号。一个公开的，但只有我们两人能懂的信号。】
【他想见我，而且是立刻。】
可那两道如影随形的视线，让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他必须创造一个机会，一个让他们主动放松警惕，甚至巴不得他消失一会的机会。
中午，普林斯顿大学的公共食堂。
秦明轩端着餐盘，选了最油腻的炸鸡，一份看起来就不太新鲜的蔬菜沙拉，还有一杯加了大量冰块的可乐。
他找了一个最显眼的角落坐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那副样子，完全就是一个从贫瘠国度出来，第一次见到如此“丰盛”食物，恨不得把盘子都吞下去的饿鬼。
不远处，伪装成学生的米勒和戴维斯也在吃饭。
“你看他那吃相。”米勒嫌恶地撇了撇嘴，“真给中国人丢脸。”
“闭嘴，吃饭。下午还得盯着。”戴维斯心不在焉地戳着盘子里的土豆泥。
秦明轩吃得很快，快到不正常。
当他把最后一口炸鸡塞进嘴里时，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身体微微弓起，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来了。】
【时机刚刚好。劣质的食用油，加上冰镇的碳酸饮料，完美的组合。】
他开始干呕，但什么也吐不出来。
那痛苦的样子，立刻吸引了周围学生的注意。
“嘿，那个人怎么了？”
“好像是吃坏肚子了。”
米勒和戴维斯的脸色瞬间变了。
作为监视者，他们最怕的就是目标出现任何意料之外的健康问题。
戴维斯立刻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先生，你还好吗？”
秦明轩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都在哆嗦。
“我……我的肚子……好痛……”
他说完这句话，身体一软，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蜷缩在地上，发出了压抑的呻吟。
这下，整个食堂都乱了。
米勒也冲了过来，看着在地上打滚的秦明轩，咒骂了一句。
“该死！快叫救护车！”
……
普林斯顿大学附属医院。
急诊室里，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
秦明轩躺在病床上，还在不停地哼哼。
医生简单检查之后，得出了初步结论。
“急性肠胃炎，应该是食物中毒。问题不大，先给他输液，观察一下。”
戴维斯在一旁，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医生，他需要住院吗？”
“最好住一晚，方便我们观察。如果明天早上情况稳定，就可以出院了。”
戴维斯和米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里看到了无奈。
这意味着，他们今晚得有一个人耗在这里了。
秦明轩被安排进了一间双人病房，另一个床位是空的。
护士给他挂上点滴后，就嘱咐他好好休息，然后离开了。
戴维斯搬了把椅子，坐在病房门口，米勒则去打电话向总部汇报这倒霉的情况。
秦明轩闭着眼睛，一副虚弱到极点的样子，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下午两点，医生和护士的午休时间，查房的频率会降到最低。】
【戴维斯很警惕，但他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不眨眼。】
【我需要一个完美的理由，让他暂时离开。】
他开始用微弱的力气，在床上辗转反侧，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
“水……水……”
守在门口的戴维斯听到了，他推门进来。
“你想喝水？”
秦明轩费力地点了点头。
戴维斯看了一眼床头空空如也的水壶，有些不耐烦地走了出去。医院的饮水间在走廊的尽头。
就是现在！
在戴维斯转身的瞬间，秦明轩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作快得不像一个病人。
他闪电般地从自己随身带来的，被允许放在病房的那个旧书包夹层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
包裹里，是一顶黑色的假发，和他发型一模一样。
他迅速地将枕头和被子重新塑形，弄成一个人躺在里面的样子，然后把假发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上，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从门口的角度看过去，完全就是一个病人背对着门在睡觉。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换上自己带来的那身灰色夹克和牛仔裤，将医院的病号服塞进书包。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他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溜到病房的窗户边。
这里是二楼，窗外是一片草坪。
他轻轻推开窗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他准备翻出去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了戴维斯返回的脚步声。
秦明轩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立刻缩回头，紧紧贴在窗户下的墙壁上，一动不动。
戴维斯推门进来，看了一眼床上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没有起疑。
他把水壶放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水给你放这了。”
床上的人，自然没有任何回应。
戴维斯以为他睡着了，便没有再打扰，转身带上门，回到了自己走廊的座位上。
秦明轩长出了一口气。
【好险。】
他不再犹豫，手脚并用地从窗户翻了出去，稳稳地落在草坪上。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医院的围墙，钻进了一片小树林，很快就消失在了午后的阳光里。
几分钟后。
普林斯顿大学，火石图书馆。
秦明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装作一个普通的学生，走进了这座宏伟的建筑。
他没有急着去寻找，而是先在目录区，查询了量子力学相关书籍的区域。
三楼，q区。
他走上楼梯，来到了物理学书架的区域。
这里很安静，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像沉默的巨人。
他按照奥本海默的“暗示”，开始寻找。
【知识，永远写在纸上。】
他相信，奥本海默一定会来。
这位被整个国家抛弃，被囚禁在普林斯顿的物理学之王，他的内心比任何人都渴望一个能听懂他的人。
秦明轩在一排关于哥本哈根学派诠释的书架前停下。
他抽出了一本玻尔的论文集，随意地翻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加速。
赌局已经设下，他押上了自己的全部。
如果奥本海默不来，或者，这是一个FbI设下的陷阱，那么他将满盘皆输。
就在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判断失误的时候。
一个略带粗粝，却平静无比的嗓音，从他身后那一排书架的另一侧，响了起来。
“你在找玻尔。”
“但你引用的，却是老子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