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云凝冷笑一声,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她那双能洞穿星河的眼眸死死锁着重云,里面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她抬起手——那只曾经精准地戳向重云胳膊要穴、手背上还有几道不知是擦伤还是被魔气挠出的细细血痕的手。
“疯狗!看清楚了!这就是你那‘忠诚可靠’的右护法干下的‘丰功伟绩’!”
她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无比嫌弃、如同弹去灰尘般那么轻轻一拂!动作充满了鄙夷,仿佛那记忆本身也玷污了她的指尖。
嗡——
空间瞬间扭曲荡漾。一道清晰无比的、由纯粹神念构筑的记忆投影,如同巨大的光幕,横亘在石桌上方。
画面中,尸!山!血!海!视线所及,是无垠的暗红色大地。堆积如山的并非沙土石块,而是……无穷无尽的尸骸!形态各异,种属万千。有类人的枯骨堆成小山,有鳞甲破碎的巨兽残肢相互叠压,有生着翅膀的生灵被钉在石柱上风化,还有更多甚至辨认不出原形的肉糜与骨渣混在一处,如同地狱的血肉沼泽……浓稠到令人窒息的死寂与绝望的气息,即使是通过投影,也瞬间穿透了亭中的空间,压得人喘不过气。一座座由绝望灵魂尖啸形成的无形黑气塔隐约耸立在血海尽头。
扭曲咆哮的古老恶魔图腾,雕刻在远处高耸入云的骸骨城门之上。
画面切换角度!苟魇正在对一群穿着各异(包含魔族低级士兵)、脸上带着贪婪或恐惧的下属训话。他声音在投影中被特意放大:“……都听仔细了!这批‘试炼大会’选出的魔,是魔尊大人亲自下的秘旨!要送入通道后的‘磨砺场’进行最终选拔历练!能活着出来的,就是魔尊大人的亲卫队!光宗耀祖!享无边资源供奉!……谁敢懈怠,谁敢泄露,神魂俱灭!……”
画面继续滚动,清晰展现了“备选们”(即被抓捕的各族生灵)被如同牲口般驱赶、囚禁,在骸骨之城扒皮抽筋撕咬的恐怖场景。无数凄厉的哭喊、绝望的咒骂,无声地在光幕中冲击着观看者的心灵。
噗!
画面消散。亭子里陷入一种死寂。
山风依旧在吹,带来远处森林的沙沙声,亭角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但此刻,这声音在三人耳中不啻于惊雷前的死寂余音。
死寂并非无声,而是被一种更为沉重的东西取代——仿佛无数亡魂的哀嚎、诅咒、以及那滔天血海带来的粘稠绝望,沉重地压在了这小小的亭子里,凝固了空气,冻结了帝尊的道心。
君墨寒脸上的冰霜几乎裂开。他之前只是听到“勾结恶魔”,但眼前这如同地狱本身具象化的景象,其残酷与血腥远超他所能想象的最黑暗场景。
身为帝尊镇压万恶,但眼前这种规模性、系统性、将生灵玩弄于鼓掌、视作材料的绝灭行为,依旧让他感受到一种源于核心的冰冷愤怒。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收拢,指节捏得青白,周围空气的温度再次骤降,石桌上的冰坨子茶杯表面无声裂开了蛛网般的细纹。
再看重云?
刚才还气势汹汹、宛如被抢了骨头的大型魔犬,此刻……石化了。真正的石化!
他那双血红的魔眼,死死地盯着苟魇那张卑劣谄媚、清晰到毛孔的脸。他额角那条刚才还突突直跳、暴怒不已的青筋,此刻彻底绷成了死灰色,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疯狗”般的怒气像是被瞬间抽干,只余下一种极度的……震惊、茫然,以及一点点……几乎微不可查的崩塌?
他看到了苟魇。清清楚楚!
他听到了“魔尊大人的秘旨”!字字清晰!
他看到了那堆积如山的尸骸里混杂的魔族平民尸骨!触目惊心!
他感受到了画面中那比最深沉的魔气还要绝望百倍的、被同族出卖、被投入绝境的怨毒!
那几乎要冲碎他理智的暴怒,如同被戳破了的气球,倏忽间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耻辱,一种被玩弄于股掌的愤怒,一种对自己心腹居然干出这等事、还打着他的名号的……极度荒谬感!
“疯狗!” 云凝冰冷彻骨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破了凝固的空气,也刺穿了重云那层伪装的暴躁外皮,直指他那颗可能已经碎成八瓣的魔尊之心。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审判般的穿透力:
“老娘让你看的不是你那苟魇右护法勾没勾结恶魔族!老娘让你看的是!那!堆!山!里!有没有你魔族的骨头渣子?!有没有你所谓‘忠诚子民’的魂魄哀嚎?!”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被怒火烧灼的僵硬,紫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那缕顽强的焦黑卷发此刻仿佛代表了不屈的意志!她指着重云,指尖几乎要戳到他脸上的乌青眼圈:
“你解释解释!!!” 声音陡然拔高,蕴含着如同九天玄冰破碎的尖利与愤怒,“那画面里!说着‘魔尊大人秘旨’!像条最贱的蛆虫!看着恶魔啃噬同族的狗东西!是不是你魔族大名鼎鼎!威!武!堂!堂!的右护法——苟魇?!”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重锤,狠狠砸在重云脸上、心窝上!
“瞪大你那个被抽青的狗眼!看清楚没有?!” 云凝越骂越上头,积压的怒火彻底爆发,毒舌技能疯狂输出。
“他是在你魔神殿门口被我碾死的!但老娘杀他!天!经!地!义!!”
“你!重云!” 她气势如虹,仿佛要将对方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闭关万年闭成傻子了?!还是你那颗魔核早就被恶魔的腌臜气熏坏了?!连自己裤腰带里长脑袋的蛆虫在啃你族人的骨髓都闻不到?!”
“看看你!” 云凝又往前逼近一步,完全无视了君墨寒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憋笑憋的),指着重云那一身乞丐装。
“为了这么个玩意儿!披着你的破麻袋!顶着一头被野狗啃过的毛!挂着一个老娘给你免费上的烟熏妆!还有那条断掉的狗爪子!跑来跟我死磕?!”
“老娘没把你和那苟魇划成一丘之貉!当场一起撕了扔去喂混沌蠕虫!”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宇宙垃圾。
“已经是看在相识以及君墨寒那个不长眼的冰块疙瘩面子上!烧!高!香!了!”
“你!还有脸!在!这!吼?!!”
最后几个字,完全是贴着石桌吼出来的,喷出的气流把重云额前那几缕凌乱的魔发都吹得向后飘起。
“轰隆!”
一道无形惊雷似乎劈中了重云。
他猛地踉跄一步,后腰狠狠撞在石亭冰冷的柱子上,脸色瞬间从血红爆裂转变为……一片死灰中透着诡异的青紫色!比便秘十万年还要痛苦绝望!
“呃……” 重云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压抑、充满了无数混乱情绪——震惊、错愕、难以置信、被耍弄的滔天暴怒、还有……羞耻!极其巨大的羞耻!——的闷哼。好像被人当胸擂了一万拳,所有脏器都搅成了一团浆糊!
他想反驳,想咆哮!
他想说“不可能!”“你伪造的!”
他想撕碎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女人!
但……画面太清晰了!气息太真实了!那尸山血海带来的沉重绝望是做不了假的!苟魇那张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的脸!还有那句该死的“魔尊秘旨”!!!
他重云魔尊,纵横诸天,睥睨万族……今日,竟然成了天字第一号的大!傻!逼!?
他为了一个给自己族人背后捅刀子、跪舔恶魔的叛徒渣滓……跟一个(至少在这事上)站在“理”字一边的恶婆娘……打成这副鸟样???
顶着一头鸡窝狗啃!
挂着一个熊猫烟熏妆!
拖着一条断了爪子的瘸狗膀!
还!被!当!着!君!墨!寒!的!面!!!
重云感觉自己的魔尊道心发出了“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不是被敌人打破的,是被自己的愚蠢硬生生羞!碎!的!
滔天的怒火瞬间转换了对象!如同喷发的火山直冲自己的愚蠢和那个该死的苟魇!如果苟魇还活着,重云绝对要把他复活再杀死几万遍!那个王八蛋不仅坑死了,还害他丢脸丢到混沌海深处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
重云猛地爆发出一股极其憋屈、极其狂暴、又带着点恼羞成怒的咆哮!!这次不是对着云凝,更像是无能狂怒地对着苍天发泄!
他猛地一跺脚!
“轰!”
亭子地面寸寸龟裂!他脚下那一片原本平整的山石地面,直接被他失控的力量震出了一个深坑!碎石乱飞!连带他坐的那只石凳,瞬间化为了齑粉!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无能狂怒的象声词版本)
“噗——咳咳咳!咳!”
一个极其不和谐的、憋闷到极点终于憋不住的、又带着点冰渣子碎裂声的“笑声”,如同漏气的冰壶,从君墨寒的方向发出!
堂堂神尊!终于破功了!!
君墨寒猛地扭过头去,肩膀不受控制地剧烈耸动!一只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试图阻止那即将喷薄而出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