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甬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五道交错的手电光柱在潮湿的岩壁上晃动,映出幢幢鬼影。临时组成的五人队伍——张起灵、张韵棠、王胖子、阿宁以及被缴了械、一脸不忿的蝈蝈——沉默地向下行进,气氛微妙而紧张。
王胖子耐不住这压抑,凑近阿宁,压低声音试探道:“我说阿宁小姐,你们这回阵仗不小啊?就你们几个先头部队?”
阿宁步伐不停,侧脸在冷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她淡淡道:“我只是打头阵的。后面,还有大部队。”
这话让王胖子心里一沉。裘德考的公司介入越深,水就越浑。
又前行了一段,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天然洞窟。就在他们准备穿过时,一阵极其突兀、却又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嘈杂声响,毫无预兆地灌入众人耳中!
那是……马蹄声?铠甲摩擦声?还有模糊不清的呜咽和嘶鸣?
紧接着,让所有人头皮炸裂的一幕发生了——一队穿着古老皮质铠甲、手持锈蚀兵器、眼神空洞麻木的古代士兵,如同透明的幽灵,又像是凝实的投影,竟直直地从他们身边的岩壁中“穿”了出来,沉默地列队前行!队伍中间,还有几个骑着同样虚幻战马的骑士!
这些“人”对他们的存在毫无反应,仿佛行走在另一个平行的时空。
王胖子吓得差点把手电扔了,舌头都打了结:“我……我操!这……这是阴兵借道?!胖爷我开眼了?!”
就连张韵棠也瞳孔微缩,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队伍的最后,是一名身形异常高大魁梧的将军。他穿着更加精良的黑色铠甲,脸上戴着一张造型狰狞、雕刻着饕餮纹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死水般沉寂的眼睛。
当这队“幽冥行军”经过张起灵身边时,那名戴面具的将军,猛地停了下来。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精准地锁定在了张起灵身上!
一股如有实质的、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
张韵棠几乎在那将军停下的瞬间就已侧身半步,挡在张起灵斜前方,漆黑的匕首虽未出鞘,但周身那股清冷的“阎王血”气息已如寒雾般悄然散开,眼神锐利如刀。
然而,张起灵的动作更快。他一把抓住张韵棠的手腕,不容置疑地将她轻轻拉回了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挡住了她。他的目光平静无波,与那面具将军隔空对视,没有丝毫退避。
那面具将军似乎被张起灵这无声的挑衅激怒,猛地抬起了手中那柄锈迹斑斑、却依旧散发着浓重血腥煞气的长刀,朝着张起灵作势欲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队伍前方,一个穿着北魏贵族常服、面容隐约带着病气的年轻公子回过头,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和疑惑传来:“谦之,何事耽搁?”
被称为“谦之”的面具将军动作一滞,高举的长刀缓缓放下。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张起灵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杀意,有探究,似乎还有一丝……惊疑?随即,他转身,跟上了队伍,连同整个不言骑的幽灵队伍一起,缓缓没入前方的岩壁,消失不见,那嘈杂的声响也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出现过。
洞窟内死寂一片。
王胖子端着从蝈蝈那里缴来的枪,手还在抖,声音发颤:“刚、刚才……那是人是鬼?!”
阿宁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解释道:“不是鬼,更可能是一种……录像。”
“录像?”胖子懵了。
“类似故宫墙壁上偶尔会显现清朝宫女太监影子的现象。”阿宁继续道,试图用科学解释这超自然的一幕,“科学家推测是因为特定岩石含有磁铁矿,在某种条件下,就像录像带一样记录下了过去的影像,并在环境(比如磁场、湿度、温度)达到特定条件时再次播放出来。刚才那些人的服饰是北魏的,很可能就是当年不言骑经过这里时,被这里的特殊岩层记录下了影像,我们刚好撞上了‘播放’的时刻。”
张起灵对阿宁的解释不置可否,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队“阴兵”消失的岩壁方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松开一直握着张韵棠手腕的手,转向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赞同:“棠棠,刚才,你不该上前。”
他指的是她下意识挡在他前面的举动。那面具将军“谦之”的刀,虽只是影像,但谁又能保证那跨越千年的杀意不会带来实质的伤害?
张韵棠抬眼看他,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情绪,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抿紧了唇,将头转向一边,不再看他。一股无声的低气压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她……生气了。
张起灵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那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茫然。他不太明白她为何生气。
王胖子见状,凑到张起灵身边,用过来人的语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被张起灵不动声色地避开),低声道:“小哥,你这就不懂了吧?棠棠妹子刚才那是想保护你!你不想让她涉险,这心意胖爷我懂,是对的!但是吧……”他瞥了一眼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张韵棠,“我觉得棠棠妹子更愿意的,是跟你并肩作战,而不是永远被你护在身后。她可不是什么需要娇养的花儿。小哥,你想想吧。”
张起灵沉默地看着张韵棠清瘦却挺直的背影,眸色深了深,似乎有所触动。
……
与此同时,在墓穴的另一层,吴邪、老痒和凉师爷的处境更加糟糕。
他们顺着之前发现的石桥,找到了一处可以向下攀爬的绳索(似乎是前人留下的),下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空间。
这里根本不是传统的墓室,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地下坟场!目光所及,遍地都是森森白骨,层层叠叠,不知堆积了多少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朽和磷火的味道。无数简陋的、甚至直接就是用尸骨堆砌的坟冢杂乱无章地分布着,形成了一片令人绝望的尸骨迷宫。
“妈呀……这……这得死了多少人……”凉师爷声音发颤,手中的火把光芒摇曳,映照着累累白骨,更添鬼气。
突然,他手中的火苗剧烈晃动了几下,“噗”地一声,熄灭了!
黑暗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来,只剩下吴邪手中那只电量告急的手电发出的微弱光芒。
“小心!”吴邪心中一紧,立刻出声警示,同时将手电光扫向四周。在这片尸骨之海里,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是致命的。
三人不敢停留,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骨骸中跋涉,终于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
“走、走左边!”老痒指着一条看起来相对“干净”些的路。
“不!右边!右边我感觉有风!”凉师爷拼命摇头,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两人争执不下。
吴邪看着两条几乎一模一样的、被白骨半掩的通道,沉声道:“行了,别吵了,先走左边试试。”
他们选择了左边。一路上,脚下咔嚓作响,都是不知道腐朽了多少年的骨头。吴邪一边走,一边用工兵铲在旁边的骨堆或岩壁上留下清晰的箭头标记。
然而,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后,走在最前面的吴邪猛地停住了脚步——前方岩壁上,赫然是他不久前才刻下的第一个箭头!
“鬼打墙!又来了!”凉师爷几乎崩溃。
“走右边!”吴邪咬牙。
结果依旧。他们再次绕回了起点。
“这、这不是普通的迷宫!”凉师爷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这、这是一个阵法!利用尸骨和特殊的地形,扰乱人的方向感!”
吴邪没有放弃,他仔细观察着三个路口,最终指向了那个谁也没选过的、看起来最狭窄阴森的方向:“走这里!”
这一次,路更加难走。没走多远,凉师爷好不容易重新点燃的火把,再次熄灭了!
“啊——!”凉师爷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指着旁边的尸骨墙壁,“墙……墙里有东西在动!”
吴邪立刻将手电光聚焦过去,果然看到那由无数骸骨堆积成的“墙壁”缝隙间,似乎有什麽东西在快速蠕动!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
“妈的!”老痒骂了一句,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凶性,竟然直接扑了上去,用手去掏那骨堆!
“老痒!别冲动!”吴邪大惊,生怕里面藏着什么毒虫,也赶紧扑上去想拉住老痒。
两人扭作一团,压倒了一大片骸骨。就在这时,几只体型硕大、眼睛猩红、毛皮油光发亮的大老鼠从骨堆里惊慌失措地窜了出来,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这是……是老鼠?”吴邪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但这老鼠的体型也太大了,几乎是寻常家鼠的两三倍,像是变异的品种。
他们抬头望去,发现鼠群窜出的地方,上方岩壁悬着一口巨大的、用整根乌木雕成的棺材。棺材的侧面,破了一个大洞。
吴邪握紧手中的匕首,和老痒互相使了个眼色,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口悬棺。手电光往棺材破洞里一照——两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棺材里面,密密麻麻,挤满了那种变异的大耗子!它们互相撕咬、蠕动,发出吱吱的怪叫,眼中闪烁着嗜血的红光!
“快走!快离开这儿!”吴邪感到一股强烈的危险,立刻低吼。
三人不敢怠慢,连滚爬爬地远离了那口诡异的悬棺。
继续在无尽的尸骨迷宫中跋涉,吴邪依旧坚持做着记号,但希望似乎越来越渺茫。极度的疲惫和绝望开始侵蚀他们的意志。
在一处相对空旷的骨堆旁,三人不得不再次停下来休息。凉师爷似乎为了转移恐惧,随手捡起地上几根相对完整的骨头研究起来。
突然,他“咦”了一声,拿起一根骨头对老痒和吴邪说:“你、你们看!这是锁骨!看这断口,光滑整齐,是被极其锋利的武器一刀砍断的!还有这根肋骨,是被钝器砸碎的……这些人,都是战死的!”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激动地比划着:“小恩人,老痒兄弟!如果我推测不差,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陪葬坑!这是一个古战场!这里的尸体应该属于两伙人——一伙是这古墓的守墓人,另一伙,就是入侵的军队!”
吴邪脑中灵光一闪:“军队?是不是……不言骑?”
凉师爷用力点头:“极有可能!看来,是守墓人设计将不言骑这支精锐的盗宝军队引入了这个复杂的迷宫,想利用地形困死他们。但没想到不言骑战斗力极其强悍,一出手就击杀了很多守墓人!你们看这些骨头上的伤,基本都是致命伤!”
他指着一些焦黑的骨块:“他们甚至想用火箭烧掉这里,同归于尽!但是……”他皱起眉头,“我始终想不通,既然是不言骑记录了这个地方,他们最后……是怎么出去的?”
“直线!”吴邪猛地站起身,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再复杂的迷宫,也困不住能走直线的人!只要能确定一个方向,不受干扰地走出去,就能破局!老痒,你包里不是有信号枪吗?打一发!我们沿着信号弹飞行的方向走!”
老痒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背包里翻出了信号枪,对着他们认为是“前方”的黑暗,扣动了扳机!
咻——!
一颗炽白的信号弹拖着耀眼的尾焰,划破黑暗,朝着远方飞去,短暂地照亮了这片无边无际的尸骨海洋。
“走!”吴邪大喊一声,三人鼓起最后力气,朝着信号弹消失的方向狂奔!
然而,没跑出多远,前方突然亮起了不正常的火光!信号弹似乎引燃了什么东西,火势在满是干燥骨骸和朽木的环境中迅速蔓延开来!
“不好!着火了!快回去!”吴邪脸色大变,浓烟和热浪已经扑面而来。
三人被迫掉头,在迷宫里狼狈逃窜。中途,吴邪发现一具巨大的石棺似乎与地面接触不深,他灵机一动:“推开这棺材!躲进去避火!”
三人合力,勉强将石棺推开一条缝隙,挤了进去。棺内空间狭小,充满了尘土和异味,但暂时隔绝了外面的火势。
“这样不行!”吴邪在黑暗中喘息着,“火只会越烧越大!我们必须找到真正的出路!分头找找看,这附近还有没有类似可以移动的棺材或者通道!”
然而,当他们冒险冲出石棺,在愈发猛烈的火势中寻找生路时,绝望地发现,他们再次闯入了一条死胡同。
前方是燃烧的骨墙,左右皆是绝路。
吴邪背靠着冰冷的岩壁,看着眼前肆虐的火焰和层层叠叠的棺材与尸骨,汗水混合着黑灰从额头滑落。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棺材……尸骨……迷宫……不言骑的出路……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这绝望的乱局中,抓住那一线稍纵即逝的生机。
一定有办法!当年不言骑能出去,他们也一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