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锦缎，悄悄裹住将军府。主院的灯大多熄了，只有正房西侧的书房还亮着暖黄的光，窗纸上映着两道交叠的身影，偶尔有轻轻的说话声飘出来，混着院角虫鸣，倒不显得冷清。
白灵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件刚绣到一半的小衣裳——是给叶夕瑶准备的秋装，领口绣着圈浅浅的狐尾纹，针脚细密温软。她面前的小几上，放着盏温着的雨前茶，水汽袅袅，在灯光下凝成细细的雾。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放下针线，起身走到门口。
叶天宇刚下朝回来，身上还带着点夜露的凉意。他卸了朝服，换了身月白的常袍，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平日里威严的眉眼间，此刻染着几分疲惫。见白灵站在门口等他，他紧绷的肩线稍稍放松，走上前，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怎么还没睡？”
“等你回来。”白灵把他拉进书房，顺手接过他搭在臂弯的外袍，挂在旁边的衣架上，又转身端起小几上的茶，递到他手里，“刚温的，你尝尝，解解乏。”
叶天宇接过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他喝了口茶，坐在软榻上，揉了揉眉心：“今日朝堂上，陛下又提了灵衰的事，说南边几座城的灵气又稀薄了些，让各世家和宗门多留意异常动静。”
白灵在他身边坐下，重新拿起那件小衣裳，却没立刻下针，指尖轻轻摩挲着布料上的狐尾纹：“灵衰纪元，处处都是变数。只是……咱们瑶瑶的事，怕是不能再等了。”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戳中了叶天宇的心事。他放下茶杯，看向白灵，眼神凝重起来：“你也察觉了？这几日瑶瑶的动静，是越来越频繁了。”
前些日子，春桃悄悄跟他说过，小姐生气时让偏厅结了霜；昨天叶沐风也提了一嘴，灵宠园里，瑶瑶头顶闪过一对狐耳——这些都不是偶然。女儿体内的三股力量，像是沉睡的小兽，正随着她长大，一点点苏醒过来，可她自己却毫无察觉，只知道跟着性子闹，力量失控时，连身边人都替她捏把汗。
“她的混沌三源体，本就比寻常体质难控。”白灵的声音轻了些，带着点担忧，“人族灵力、天狐妖力、魔族魔气，三股力量在她体内流转，平日里看着相安无事，可一旦她情绪波动大些，就容易失衡。之前只是引气生花、魔气致冷，若是哪天力量失控更厉害些……”
她没说下去，可叶天宇懂她的意思。叶夕瑶的血脉太特殊了——天狐一族本就是妖族中的皇族，在灵衰纪元，妖族与人类的关系本就微妙；更别提她还带着魔族皇族的血脉，如今三界对魔族的忌惮，比灵衰本身更甚。若是叶夕瑶的身份暴露，别说琳琅王朝，就是整个九寰界，怕是都有不少人容不下她。
“我已经让暗卫去查了，京城最近确实多了些生面孔，有宗门的探子，也有妖族那边来的人。”叶天宇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软榻的扶手，声音沉了些，“瑶瑶现在还小，待在将军府，有我和你护着，暂时安全。可她总要长大，总要接触外面的世界，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府里。”
白灵放下小衣裳，转头看向窗外。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地上，映出一片淡淡的银辉。她想起叶夕瑶白天在灵宠园里，抱着白绒兔咯咯笑的样子，那张小脸软乎乎的，眼里满是纯粹的欢喜，哪里知道世间的险恶。她轻轻叹了口气：“我倒是想教她控制妖力，可天狐一族的功法，需要血脉完全觉醒才能修炼，她现在还太小，强行引导，怕伤了她的根基。”
“魔族那边的力量，更是碰都不能碰。”叶天宇接过话，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我对魔族的功法一无所知，你又不愿提及魔族那边的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股力量在她体内沉睡，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发。”
白灵的指尖颤了颤。她不是不愿提，是不敢提。魔族皇族的血脉，既是荣耀，也是诅咒。她当年离开魔族，就是为了避开那些无休止的争斗，如今却把这份血脉，传给了最疼爱的女儿。她怕自己教不好，怕夕瑶重蹈她的覆辙，更怕夕瑶被魔族那边的人找到，卷入不该卷入的纷争。
书房里静了片刻，只有灯花偶尔“噼啪”响一声。叶天宇看着白灵微微蹙起的眉，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温热的力量：“别担心，有我在。咱们总能想到办法的。”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之前跟你提过的万象书院，我已经托人去问了。那书院的院长是我当年的旧识，为人开明，兼容并包，不管是人族、妖族，只要心性端正，都能进去修习。而且书院在城外的山谷里，远离京城的纷扰，适合瑶瑶。”
白灵眼睛亮了亮：“万象书院？我倒是听说过，据说那里的杂学很厉害，丹、符、阵、器都有涉猎，或许瑶瑶在那里，能找到适合自己控制力量的法子。”
“嗯。”叶天宇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我打算等过了中秋，就送瑶瑶去书院。先让她在书院里待几年，跟着先生学点基础的功法，慢慢摸索控制力量的窍门。书院里有院长照拂，还有我安排的人暗中保护，应该比在京城安全。”
“只是……瑶瑶才刚满周岁，就要离开家，离开我们……”白灵的声音里带着点不舍。她想象着夕瑶背着小包袱，跟着先生去书院的样子，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酸酸的。
叶天宇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软了些：“我也舍不得，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等她再大些，能自己控制力量了，咱们再接她回来。再说，书院离京城也不算远，咱们想她了，随时能去看她。”
他想起白天回家时，小丫头扑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腿叫“爹爹”的样子，小脸上满是依赖。若是告诉她要去书院，她会不会哭？会不会闹着不肯走？一想到这些，这位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心里也泛起了柔软的涟漪。
“对了，辰瑾最近在藏书阁里，找了不少关于特殊体质的古籍，或许能找到些有用的线索。”白灵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里多了几分希望，“沐风也在调配能安神定气的药浴，说想试试能不能缓解瑶瑶体内力量的波动。惊澜虽然跳脱，却也知道护着妹妹，每天都要去演武场多练两个时辰，说要变得更强，以后能保护妹妹。”
叶天宇听着，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是啊，他们不是孤军奋战，还有三个懂事的儿子，还有整个将军府的人，都在护着夕瑶。有这么多人爱着她，就算前路有再多的风雨，也总能闯过去。
“时候不早了，咱们去看看瑶瑶吧。”叶天宇起身，伸手扶着白灵。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叶夕瑶的房间。小家伙正躺在床上，睡得香甜，小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大概是在做什么好梦。月光透过窗纱，落在她身上，像盖了层薄薄的银纱。她的小手紧紧攥着个玉狐狸玩偶，那是叶辰瑾送她的，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白灵坐在床边，轻轻帮她掖了掖被角，指尖拂过她柔软的头发，眼里满是温柔。叶天宇站在旁边，看着女儿的睡颜，原本凝重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不管怎么样，咱们都会护着瑶瑶，让她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叶天宇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妻子说。
白灵点点头，目光落在女儿的小脸上，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就算付出再多，也要让女儿避开那些纷争，让她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拥有快乐的童年，拥有属于自己的未来。
夜色渐深，将军府的灯彻底熄了。只有月光，静静地洒在主院的每一个角落，守护着这一室的温馨，也守护着这对父母对女儿最深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