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暖和得不像话。太阳明晃晃的,晒得人身上懒洋洋的。义乌这地方,春天短得像兔子的尾巴,一晃眼,夏天就要来了。
自打我吴香香在市场上出了名,这风向就变了。以前那些背地里嚼舌根、说我“克夫”“心狠”的婆娘,现在见了我,眼神都复杂得很。有羡慕,有嫉妒,更有那起子暗地里学我打扮的。
瞧吧,市场里晃悠的年轻媳妇、大姑娘,烫大波浪卷的越来越多了!虽说烫得没我好看,卷儿死板,像顶着一脑袋方便面,可架势是学足了。耳朵上也开始挂那些叮叮当当的大耳环,圆的、方的、长的、带穗儿的,走起路来一晃三摇。穿衣服也大胆了,花衬衫、一步裙、踩脚裤,啥时髦穿啥。可有些人吧,身段不行,气质也跟不上,东施效颦,穿不出那个味儿,反倒显得不伦不类。
我可不管她们咋学。我该咋穿还咋穿。今天是一件嫩黄色带飘带的衬衫,配条白色直筒裤,脚上是新买的米色半高跟皮鞋,头发卷得蓬松有弹性,脸上薄薄施一层粉,涂点口红,整个人清爽又亮眼。一米六五的个子,挺胸抬头,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不少,该细的地方一点不赘,走在市场里,就是一道移动的风景线。那些南来北往的客商,眼睛都忍不住往我身上瞟。
我的摊子,已经扩成了两个打通的门面,一边卖时髦女装,一边卖各式首饰头花。生意火得不得了!好多女人就是冲着我这身打扮来的,指名要“香香姐身上那款”。我干脆当了活招牌,每天换着花样穿,穿啥啥好卖。钱像流水一样哗哗进账,我数钱数得手软,心里头那份踏实和得意,就别提了!
林昊现在来市场,更勤快了,眼神也更黏糊了。自打上回月光下那点没说破的暧昧之后,我俩之间那层窗户纸,算是彻底捅破了。只是还没摆到明面上。毕竟,我跟张左明那纸离婚证,还没到手呢。
但暗地里,我俩好上了。好得偷偷摸摸,又热火朝天。
凭啥他张左明可以在外头花天酒地、搞破鞋,我吴香香就得守活寡?呸!老娘不伺候了!以前是没遇到可心的人,也没那个心思。现在,林昊这么好的人摆在眼前,真心实意对我,对我孩子,我干嘛还要苦着自己?
所以,当林昊又一次在送我回家的路上,借着夜色,壮着胆子拉住我的手时,我没甩开。当他试探着把我搂进怀里时,我没挣扎。当他滚烫的、带着烟草味的嘴唇再次压下来时,我闭上了眼,生涩又大胆地回应了他。
这个吻,跟上次那个仓促的、带着血腥味的吻完全不一样。绵长,深入,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渴望和确认。他搂着我的手臂很有力,箍得我有点喘不过气,却又奇异地让人安心。我能感觉到他胸腔里“咚咚”的心跳,又快又响,跟我的一样。
分开的时候,我俩都气喘吁吁,脸上烧得能烙饼。黑暗中,他眼睛亮得吓人,像两簇跳动的火苗。
“香香……香香……”他一遍遍低唤我的名字,声音哑得不行,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和珍视。
我把发烫的脸埋在他胸口,闻着他身上好闻的肥皂味和淡淡的汗味,心里像揣了只兔子,又慌又甜。
从那以后,我俩就悄悄好上了。他送我回家的路上,成了我们最期待的时光。市场收摊晚,路上人少,月光也好。他推着自行车,我走在他旁边,手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说些悄悄话,或者干脆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走着,感觉也好得不得了。
有时走到僻静点的巷子口,他会忍不住停下来,把我拉到阴影里,急切地吻我。他的吻技比以前熟练了些,但还是带着点毛头小子似的莽撞和热情,常常亲得我嘴唇发麻,腿脚发软。我由着他亲,偶尔也大着胆子回应一下,总能惹得他呼吸更重,搂我更紧。
“香香,你真香,真软……”他总爱在我耳边说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浑话,热气喷在我颈窝里,痒痒的。
“别胡说……”我嗔怪地推他,心里却受用得很。
“等离了婚,咱们就结婚!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他每次都说,语气坚定,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嗯……”我低低应着,心里那份对未来的期盼,也像春草一样,疯长起来。
白天在市场,我俩还得装着点。人多眼杂,不能太明目张胆。但他帮我搬货、整理衣服时,手指“不小心”的触碰,递东西时交汇的眼神,都带着只有我俩才懂的亲昵和甜蜜。有时我弯腰拿东西,他能盯着我背影看好久,那目光烫得我后脖子都发热。我一回头,他就赶紧移开视线,耳根子通红,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儿,看得我心里直乐。
这种偷偷摸摸的甜蜜,像偷来的糖,格外刺激,也格外甜。我仿佛回到了和傅恒丰偷偷摸摸光景,心里揣着小鹿,脸上带着春色,看什么都顺眼,干什么都有劲。
当然,也有烦心事。张左明还关在看守所里,案子拖着没判。离婚官司也还在走程序,律师说证据比较充分,但需要时间。这就像悬在头顶的剑,不知道啥时候落下来。还有市场里那些长舌妇,偶尔还是会指指点点,说什么“男人还没死透呢,就急着找下家了”“打扮得跟狐狸精似的,勾引谁呢”之类的酸话。
要搁以前,我肯定气得睡不着觉。可现在,我懒得理!我过我的好日子,让她们酸去吧!有林昊护着,有钱撑着,有孩子们的笑脸伴着,我吴香香的腰杆子,硬气得很!
有时候对着镜子梳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眉眼含春、面若桃李的女人,我自己都恍惚。这真是那个在蒋家村挨打受气、灰头土脸的吴香香吗?这真是那个刚来义乌时,小心翼翼、看人眼色的吴香香吗?
不是了。早就不是了。
野草被石头压得太久,一旦掀开石头,见了阳光雨露,反而会长得更加茂盛,更加泼辣!我吴香香,就是那石缝里长出来的野草!以前是没办法,只能匍匐在地上。现在,我要挺直了腰杆,迎风招展,开出自己的花来!
这春光,真好。这日子,有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