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爹娘给的沉甸甸的米面,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力力,我硬着头皮走回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张家院子。心里那点从娘家带回来的暖和气儿,还没进院门,就被一股冰冷的邪风吹散了。
院门虚掩着,我一推开,眼前的景象,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把我整个人都冻僵了!
我那东屋的门大敞着!门口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破烂家什——破箩筐、烂锄头、几个脏兮兮的麻袋,甚至还有张左腾家那个快散架的破风箱!而屋里,原本我和力力睡觉的炕上,竟然铺上了王小丽那床花里胡哨的旧被子!墙角堆着他们的杂物,连我藏针线的小木匣都被翻了出来,扔在地上!
我的屋!我和力力在这狼窝里唯一能喘口气的窝!就这么被他们占了?!
一股血气“轰”的一下冲上头顶!我眼前发黑,手里的米袋“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金黄的玉米碴子撒了一地。
“王小丽!张左腾!我日你祖宗!”我发出一声不像人声的嘶吼,像头发疯的母狼一样冲进院子!
王小丽正叉着腰,站在东屋门口,指挥着张左腾往屋里搬一个破柜子。看见我冲进来,她先是一愣,随即撇撇嘴,脸上露出那种我看过无数次的、刻薄又得意的笑:“哟,回来啦?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呢!这屋空着也是空着,我跟你大哥东西多,先放放。咋?你有意见?”
张左腾也停下动作,吊梢眼斜睨着我,一脸无赖相:“就是!这房子是老张家的,我们想用哪间用哪间!轮得到你放屁?”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血往头上涌,耳朵里嗡嗡直响!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抢我的地,推我儿子,现在连我最后一片遮风挡雨的地方都要霸占!这是要逼我们娘俩睡露天吗?!
“放你娘的狗屁!”我红着眼睛,指着他们的鼻子骂,“这东屋是我和力力住的!谁让你们动的?!给我搬出去!立刻!马上!”
王小丽双手抱胸,嗤笑一声:“你住的?写你名了?这老张家的一砖一瓦,哪样是你的?一个被男人不要的破烂货,还有脸在这嚷嚷?赶紧滚蛋!”
她这话,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心里最痛的地方!我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烧成了灰!
“我跟你拼了!”我尖叫一声,什么都不顾了,像颗炮弹一样冲上去,一头撞在王小丽身上!
王小丽没想到我真敢动手,被我撞得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愣了一下,随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爬起来张牙舞爪地扑向我,尖利的指甲直接往我脸上挠!
“贱人!你敢打我?!我撕烂你的嘴!”
我也不甘示弱,揪住她的头发,死命往下拽,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没头没脑地往她身上砸!一边打一边骂:“让你占我的屋!让你欺负人!泼妇!毒妇!我打死你!”
我们俩就像两个疯婆子,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她扯我的衣服,我咬她的胳膊。她骂我“娼妇”,我骂她“母狗”。唾沫横飞,头发散乱,脸上身上很快就挂了彩。
张左腾一看自己老婆吃亏,骂了一句“操”,就要上来拉偏架,想把我拽开。
我猛地抬起头,眼睛血红地瞪着他,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张左腾!你敢动我一下试试!今天谁拦着我,我就跟谁同归于尽!大不了一命抵一命!你看我敢不敢!”
我眼神里的疯狂和决绝,像两把刀子,把张左腾镇住了。他大概想起我上次提刀的样子,脚步顿住了,没敢真上前,只是在一旁虚张声势地骂:“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王桂花抱着那个小丫头,站在西屋门口看热闹,脸上不但没有劝阻,反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冷笑,还故意朝我们这边“呸”地吐了口唾沫!
院子里鸡飞狗跳,叫骂声、哭喊声、摔打声响成一片。力力吓得站在院子角落,哇哇大哭。周围的邻居又被惊动了,围在院门口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早就豁出去了!什么脸面,什么后果,都去他妈的!今天不把这口气出了,不把他们打怕了,我和力力就真没活路了!
我骑在王小丽身上,压住她乱抓的手,抡起巴掌,左右开弓,狠狠扇她的脸!“啪!啪!”的脆响声,在院子里格外刺耳。王小丽一开始还骂骂咧咧,后来被打得鼻青脸肿,开始嚎哭起来:“杀人啦!救命啊!左腾!你个死人!快拉开她啊!”
张左腾急得直跺脚,但看着我那副拼命的架势,还是不敢上前。
直到我打累了,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才喘着粗气,从王小丽身上站起来。王小丽瘫在地上,头发散乱,满脸是血和泪,衣服也被扯破了,像个破布娃娃,只会呜呜地哭。
我站在院子当中,头发散乱,衣服凌乱,脸上脖子上全是血道子,但腰杆挺得笔直,眼神像狼一样,扫过张左腾,扫过西屋门口的王桂花,声音冰冷:“都给我听着!这东屋,是我吴香香和儿子住的地方!谁再敢动一下,我要谁的命!不信,就试试!”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王小丽的哭声和力力的抽噎声。
张左腾脸色铁青,敢怒不敢言。王桂花抱着孩子,眼神阴毒,但也没敢再吭声。
我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到院门口,想把撒在地上的玉米碴子收起来。那是我爹娘省给我的口粮!
可就在我弯腰去捡米袋的时候,张左腾突然像条恶狗一样冲过来,一把抢过米袋和旁边装着白面、腊肉的篮子,恶狠狠地说:“抢老子的屋?还想吃老子的粮?做梦!这些东西,充公了!”
我猛地站起身,想抢回来,但刚才打架耗尽了力气,被他一把推开。
看着张左腾拎着本属于我和力力的粮食,得意洋洋地走进西屋,我浑身冰凉,像被人抽走了骨头,差点瘫软在地。
屋没夺回来,粮食也被抢了。这一仗,我打赢了气势,却输掉了活命的根本。
我靠着冰冷的院墙,慢慢滑坐在地上。力力跑过来,扑进我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紧紧抱着儿子,看着这满地狼藉和西屋那几张令人作呕的嘴脸,心里一片死灰。
天,彻底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