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英踏上牡丹江站台时,怀里揣着两张纸,一张是工作调函,另一张是妊娠化验单。
她没想到,其中一张会彻底改变她的人生轨迹。
只身来到牡丹江,从绿皮火车上走下来,双脚踏上异乡土地的瞬间,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真真切切领略到牡丹江的温度。
事先没有通电话,她的男朋友刘德好不知道他的到来。
高秀英想给他一个惊喜,未曾想,对于刘德好而言,那就是惊吓,是炸弹。
当高秀英兜兜转转,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找到牡丹江顺祥建筑公司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高秀英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公司大门,昏暗的灯光下,几个工人正围坐在宿舍门口聊天。
她上前询问刘德好的宿舍位置,工人指了个方向,还好奇地打量着她。
高秀英顺着指引来到宿舍前,深吸一口气,轻轻推了一下半开的门。屋里灯光昏黄,刘德好正和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小伙子有说有笑。
看到高秀英,刘德好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你,你这是……”
高秀英以为他是高兴得昏了头,急忙把调函拿出来:“我工作调过来了,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刘德好看到调函后瞬间冷脸,捏着调函的指节发白,忽然瞥见窗外,几个工友正探头探脑往里瞧。
他猛地拽过高秀英的行李,动作幅度大得撞倒了墙边的铁锹。
他嗔怪高秀英“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你就自己决定了?”
高秀英看不懂了:“我自己哪有这本事,是你舅舅帮我调转的工作。”
高秀英打量一下宿舍里的情况,十多平米的房间,放了两张上下铺的铁床,可以睡四个人。
宿舍里现在正好四个人,见高秀英来了,其他三个人都羡慕不已:“刘哥,你太幸福了,嫂子来看你了。”
“就是啊,还要到这里工作,老婆孩子热炕头,美死了。”
“刘哥,赶紧找地方让嫂子休息吧,大老远来的,一定累了。”
刘德好这才回过神来,提起高秀英的旅行包:“这个地方住不下,我们去找旅馆。”
高秀英预感到未来的困境:“住旅馆?那得花不少钱吧?难道再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住了吗?”
刘德好说:“除了旅馆,还能去哪里?花钱有啥办法,总不能让你住大街上吧?”
高秀英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原本的惊喜化为了满心的苦涩与愤怒。
“旅馆?我现在是一个异乡的旅人。”她口中喃喃自语,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刘德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高秀英强忍着泪水,跟在刘德好身后,脚步沉重,寒夜的风刮在脸上,生疼生疼,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心中只剩下无尽的迷茫。
公司对面的马路旁边,“安心旅馆”四个字让高秀英获得一丝安慰,总得住下来才能安心。旅馆其实也不错,既来之则安之,老板真会起名字。
刘德好很快办完入住手续,带着高秀英来到房间。房间里雪白的床单让高秀英的心一下子平静了许多。
她坐在床边,长舒一口气,让身体有个缓冲。这一路走来,她浑身骨节酸痛,嘴巴里一阵阵泛着苦水,五脏六腑都要出来,想见见异乡的世面。
旅馆的被褥间飘散的漂白粉味儿,混着刘德好外套上残留的沥青味,织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陌生气息。
她坐在床边,看着刘德好,刚想开口说话,刘德好却先开了口:“秀英,这工作调动的事儿太突然了,我还没做好准备。”
高秀英的心猛地一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德好,你说什么?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才调过来的。”
刘德好避开她的眼神,有些慌乱地说:“我在这边刚稳定下来,突然你来,我压力很大。而且,你……。”
高秀英的泪水夺眶而出:“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着急过来吗?怀孕的事情,你不是知道了吗?”
刘德好挠了挠头:“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呢,你这就……”
高秀英急了:“等你想好了,黄瓜菜都凉了,这事不能等。”
刘德好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要不这样,你先把孩子做掉,等以后……”
高秀英瞪大了眼睛,愤怒和失望交织在脸上:“刘德好,你还是人吗?这是你的孩子,你竟然让我打掉!我大老远调工作过来,为的就是和你有个家,有个孩子,你却这么狠心!”
刘德好涨红了脸,争辩道:“我现在没能力养孩子,咱们以后条件好了再要不行吗?”
高秀英气得浑身发抖:“你早干嘛去了?现在说这些,你就是不负责任!”
两人越吵越凶,高秀英觉得眼前的男人如此陌生,自己为他付出一切,换来的却是这般冷漠。
她腾地站起身,抓起旅行包,要离开这个让她寒心的地方。刘德好慌了,伸手去拉她:“秀英,别冲动。”
高秀英一把甩开他的手:“我不冲动,是你让我看清了你的真面目。这孩子我要,工作我也不会后悔调过来,没有你,我和孩子也能过!”
说完,她提着旅行包,毅然决然地走出了房间,刘德好匆忙跟了出去,一把将她拽住:“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高秀英说:“天大地大,难道没有我容身之地吗?”
刘德好把她拽回房间:“你别跟我置气了,我只是没有想好,你先把包放下,我带你出去吃饭,其他事再商量。”
高秀英赌气把包扔在床上,跟着刘德好出了旅馆。
夜晚的牡丹江街头,灯火阑珊,行人来来往往。刘德好带着高秀英来到一家小吃摊前,这里有牡丹江的特色小吃。
“秀英,你尝尝这个烤冷面,可好吃了。”刘德好说着,给她买了一份。高秀英接过,吃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她确实饿了,应该说是孩子饿了。
烤冷面的铁板热气扑在脸上,却化不开舌尖尝到的苦,那是怀揣三个月身孕的人突然尝到的惶然。
刘德好又给她买了哈尔滨烤肠、炸串等小吃,一边看着她吃,一边琢磨眼前的境况,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这异乡的烟火之间,总会有适合自己的气息。
他小心翼翼地说:“秀英,我知道我刚才不对,我不该让你打掉孩子。我是真的慌了,怕养不好你们。但是,你放心,我会负责任的。”
高秀英听着,眼泪又流了下来,这次是感动的泪水。她看着刘德好,说:“德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们一起面对,办法总比困难多。”
刘德好紧紧握住她的手,说:“放心吧,秀英,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两人吃完小吃,手牵手回到了旅馆,食物的热量让高秀英身体暖和了不少。
当两人开始讨论下一步的具体安排时,问题又出来了,刘德好为难地说:“未婚先孕的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看你不要住在公司附近了。”
高秀英又一次陷入沉思:“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感觉,我们见不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