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林越的指尖触到噬界珠的刹那，周遭的虚空突然泛起涟漪。那些悬浮的星辰碎片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连绵起伏的宫墙朱阙。明黄的琉璃瓦在烈日下流淌着金辉，檐角风铃轻响，竟与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片段重叠。
“陛下，该上朝了。”
温润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带着熟悉的清甜。林越猛地转身，看见青璃身着凤袍立于丹陛之下，银发挽成繁复的发髻，金瞳里盛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她手中捧着的象牙笏板上，还沾着几星昨夜批阅奏折时溅上的朱砂。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果然触到玉带的冰凉。玄色龙袍的十二章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袖口绣着的日月星辰仿佛真的在流转。这是九世轮回的第三世——他是大雍王朝的开国帝王，而青璃是与他共定天下的皇后。
“阿璃...”林越的喉结滚动，那些本应属于“林越”的记忆正在褪色，属于“萧彻”的人生如潮水般涌来。他记得十七岁那年在雁门关外，这个银发少女提着敌将首级从尸山血海中走来，金瞳映着烽火，对他说“殿下若想逐鹿天下，青璃愿为殿下手中刀”。
青璃轻笑着上前，指尖抚过他眉心：“陛下又在走神了。户部奏报说淮南水灾，需即刻调拨粮草。”她的指尖带着淡淡的药香，那是常年为他处理箭伤留下的味道。林越望着她耳后若隐若现的狐尾胎记，突然想起现实中那个总爱躲在他身后、用毛茸茸的尾巴尖勾他手腕的小狐狸。
御书房的龙涎香袅袅升起，将两个时空的记忆搅成一团。他提笔在奏折上落下朱批，笔锋间竟带着《混沌诀》运转的韵律。案头堆叠的奏章里，有边关急报，有河工图纸，甚至还有一份关于“灵气复苏”的密折——原来早在这一世，他就已在探寻超凡力量的痕迹。
“还记得我们初遇时，你说要建一个没有战乱的国度。”青璃为他续上热茶，水汽模糊了她的轮廓，“如今四海升平，陛下却总像有心事。”
林越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真实得可怕。他想说这一切都是幻梦，想说真正的青璃还在外面沉睡，想说他们的缘分不该困在这虚假的轮回里。可当他看到窗外那片由他亲手栽种的海棠林，看到树下那座为纪念阵亡将士而立的无字碑，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这座皇城耗费了他三十年光阴，从尸山血海中筑起，又用十年休养生息让百姓安家。他曾在这里为青璃种下十里梅林，也曾在城楼上与她并肩看过大雪覆盖万里疆土。这些记忆太过鲜活，鲜活到让他怀疑，或许那个在玄元大陆挣扎求生的林越，才是一场荒诞的梦。
“若有一天，朕不在了...”他声音发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腕间的玉镯——那玉镯的纹路，竟与轮回珠的篆刻如出一辙。
青璃突然笑了，金瞳里闪过一丝不属于这一世的哀伤：“陛下忘了？我们说好要共守这江山，直到海枯石烂。”她凑近他耳边，气息温热如春风，“就像...就像在无尽森林里，你说会护我周全。”
这句话如惊雷劈入脑海。林越猛地抬头，只见眼前的凤袍女子正在淡化，朱红宫墙如潮水般退去，露出背后灰蒙蒙的虚空。青璃的身影在光影中扭曲，唯有那句“护你周全”在耳畔反复回响，与现实中她挡在魔族少主身前时的决绝重叠。
“这不是真的...”他嘶吼着挥拳，龙袍撕裂处露出炼气期时留下的伤疤。周遭的幻境开始崩塌，皇城化作飞灰，百姓的欢呼变成怨灵的尖啸。他看见自己身着龙袍跪在无字碑前，碑上突然渗出鲜血，蜿蜒成《九转玄身》的功法图谱。
“林越！”
熟悉的呼唤穿透混沌。林越猛地睁眼，发现自己仍站在仙人墓园的石台上，噬界珠悬浮在掌心，散发着幽蓝的光。青璃的手按在他的胸口，精血正顺着他的衣襟往下淌，在石台上晕开一朵妖艳的花。
“你差点就陷进去了。”青璃的脸色苍白如纸，金瞳里却燃着倔强的光，“刚才你的神魂差点被轮回之力同化，再晚一步...”
林越抓住她的手腕，指腹触到她脉搏的微弱跳动。九世轮回的记忆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心口尖锐的疼痛。他想起成为帝王时的意气风发，想起做侠客时的快意恩仇，想起当农夫时的岁月静好——那些人生里，青璃都在他身边，以不同的身份，做着同一件事：陪着他。
“刚才那一世...”他声音发颤，掌心的噬界珠突然灼热起来，“你最后说的话...”
青璃低下头，耳后的狐尾胎记泛起红光：“我听见了你的心声。在你犹豫要不要留在那一世时，我就知道该叫醒你了。”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眉心，“我们说好要一起回家的，不是吗？”
林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这个失而复得的身影揉进骨血里。墓园的罡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枯叶，那些枯叶在空中化作九道虚影——正是他们历经的九世人生。帝王与皇后，侠客与妖女，书生与狐仙...每一道虚影都在向他们挥手告别。
“还差最后一步。”林越望着掌心的噬界珠，此刻它的光芒愈发炽烈，仿佛有无数位面在其中生灭，“毁掉它，就能结束这一切。”
青璃点头，指尖与他相触。两人的灵力同时注入噬界珠，混沌色的光晕中突然浮现出上古仙人的面容。那仙人叹息着摇头，声音苍老如星空：“你们可知，摧毁噬界珠，需以最珍贵的羁绊为祭品？”
林越心头一紧，突然明白了为何九世轮回要让他们经历如此刻骨铭心的羁绊。他看向青璃，发现她的眼神异常平静，仿佛早已预知这一刻。
“从在杂役院你分给我半个馒头开始，我就知道，你值得。”青璃的金瞳里映着他的脸，银发在罡风中飞扬，“林越，别让九世的等待白费。”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化作点点金光融入噬界珠。林越眼睁睁看着她消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金光在珠体内凝结成狐形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随后猛地炸开！
噬界珠在他掌心碎裂，化作亿万光点融入虚空。墓园的震动骤然停止，那些啃噬位面的噬界虫发出凄厉的嘶鸣，在光点中化为飞灰。林越僵立在石台上，掌心还残留着青璃最后的温度，耳边却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
他低头看向胸口，那里的血迹已凝固成暗红色，形状竟与那座无字碑一模一样。九世轮回的记忆在脑海中翻腾，最终定格在现代都市的出租屋里——那个加班到深夜的社畜林越，曾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幻想能有个人陪他看一次日出。
“我会找到你。”他对着空旷的墓园低语，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无论你在哪个时空，哪怕再修十亿年，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虚空深处，仿佛有一声轻轻的应答，随着噬界珠最后的碎片，消散在无尽的界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