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场的晨雾还没散尽,郭春海就听见屯口吵吵嚷嚷的动静。
他披上羊皮袄往外走,只见大榆树下围了一群人,中间的空地上躺着半扇血淋淋的猪肉。
又来了!保管员老刘气得直跺脚,指着猪肉上整齐的切口,昨儿半夜摸进猪圈,就挑了最肥的那头下手!
郭春海蹲下身查看。猪肉是从颈部一刀毙命,切口平整利落,不像是野兽所为。更奇怪的是,猪的内脏完好,只取走了最肥的里脊肉。
不是狼。白桦拨开人群走过来。女猎手今天换了装束,鹿皮靴子上沾满泥点,腰间别着她父亲留下的猎刀,狼吃肉不会这么讲究。
二愣子从猪圈那边跑来,手里捏着个东西:春海哥!找到这个!
那是一个沾着泥的铜哨子,和之前伊万给他们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的字不同:Пopka 1965。
波尔卡的哨子...郭春海心头一震,是那头野猪?
不可能。白桦断然否定,野猪再聪明也不会用刀。
三人决定去七里沟找伊万问个明白。沿着泥泞的山路往沟里走,二愣子突然在一处泥滩前停下:看这儿!
泥滩上的足迹很杂乱,既有野猪的蹄印,也有人的靴子印,还有几道像是拖拽重物的痕迹。郭春海掏出皮尺量了量:靴印43码,体重约75公斤,是个壮年男子。
野猪的蹄印比上次浅。白桦仔细观察着,像是跟在人后面走的。
继续追踪,足迹通向七里沟深处。雾气中隐约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劈柴。三人放轻脚步,悄悄接近声源。
伊万的小屋前,一幕奇特的景象映入眼帘:老人正坐在树墩上削木头,那头独耳野猪就趴在他脚边。更令人惊讶的是,一个穿军绿色大衣的壮实男子正在屋檐下切肉——正是老刘家丢失的里脊!
伊万!郭春海厉声喝道。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那个切肉的男子猛地转身,手里还握着滴血的刀。他约莫四十出头,满脸胡茬,左颊有道长长的伤疤。
安德烈...白桦突然用俄语说道,伊万的儿子?
男子惊讶地挑了挑眉,回了一句俄语。白桦翻译给郭春海听:他说是的,他是来探望父亲的。
独耳野猪站起身,獠牙对准来人,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安德烈说了句什么,野猪竟然乖乖趴了回去,只是眼睛还紧盯着郭春海。
猪肉是怎么回事?郭春海直截了当地问。
经过白桦翻译,安德烈承认是他偷的猪。父亲病了...他指着屋里,需要...新鲜肉...
伊万确实比上次见面憔悴了许多,走路都需要拄拐杖。老人虚弱地解释,儿子是十天前越境过来的,一直在照顾他。至于野猪,它似乎记得安德烈身上的气味——那是和它幼时训练员相似的气息。
波尔卡...后代...伊万抚摸着野猪的独耳,认得...家人...
郭春海检查了安德烈的靴子,和泥滩上的足迹完全吻合。但更让他在意的是屋里墙角的一个大背包,里面露出些金属器械的边角。
那是啥?二愣子好奇地问。
安德烈立刻挡在背包前,用俄语急促地说了几句。白桦翻译道:他说是医疗器械,给父亲治病的。
回屯的路上,三人都在琢磨这个突然出现的。屯口,乌娜吉抱着孩子正等着。小家伙一见郭春海就咯咯笑,小手直往七里沟方向指。说来也怪,孩子手腕上的叶脉纹比早晨更红了,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那俄国人不对劲。乌娜吉听完讲述后说,开春时节越境,就为探亲?
当晚,郭春海翻出伊万之前给的训练笔记。在最后一页,他发现了一段模糊的记录:...如遇紧急情况,销毁所有样本,包括第23号...
第23号...郭春海猛然想起,就是七品叶!
第二天清晨,三人带着装备重返七里沟。快到伊万小屋时,紫貂突然炸毛,发出尖锐的警报。他们悄悄靠近,发现小屋前停着辆军用摩托,两个穿制服的人正在和安德烈交谈。
苏联军人!二愣子压低声音。
三人隐蔽在树林里,通过白桦的翻译,断断续续听到些对话:...标本必须回收...包括实验体...最后期限...
安德烈显得很激动,不停地指着屋里。最后他拿出张地图,上面标着几个红点。军人接过地图,敬了个礼就骑车离开了。
等军人走远,三人决定正面询问。见到他们,安德烈明显慌张起来,急忙把什么东西塞进怀里。
你们在找什么?郭春海直截了当地问。
安德烈沉默片刻,突然从怀里掏出手枪!不许动!他用生硬的中文喝道。
独耳野猪立刻站起来,獠牙对准主人曾经的同伴。伊万从屋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用俄语大声呵斥儿子。安德烈不甘心地放下枪,从背包里拿出个仪器——是盖革计数器!
我们在找...这个。他指着仪器上跳动的数字,辐射...危险...
原来,当年埋藏的标记物中有小剂量放射性物质。随着时间推移,部分容器腐蚀导致泄漏。苏联方面监测到异常,派安德烈来回收。
父亲...不肯说...位置...安德烈痛苦地看着伊万,我只能...自己找...
伊万老泪纵横,用俄语快速解释着。白桦翻译道:他说不想破坏参园,那是他和白三水半辈子的心血。
真相大白,郭春海提出了折中方案:由他们协助定位埋藏点,苏联方面负责专业清理,但必须保证参园完好。安德烈犹豫再三,最终同意了。
接下来的三天,三方合作完成了清理工作。最后一天傍晚,安德烈收拾装备准备离开时,独耳野猪突然咬住他的裤腿不放。
它想跟你走。伊万轻声说。
安德烈蹲下身,摸了摸野猪的独耳,然后掏出那个刻着Пopka 1965的哨子,递给了郭春海:你...照顾它...
回屯的路上,野猪一直跟到屯口才停下。它用鼻子碰了碰郭春海手中的哨子,转身消失在暮色中。乌娜吉抱着孩子站在屯口,小家伙手腕上的叶脉纹已经恢复了平静。
结束了吗?乌娜吉问。
郭春海望着野猪消失的方向:不,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