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4月的夜风卷着残雪拍打窗户,郭春海蹲在养殖场值班室里擦枪,五六半的枪管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
乌娜吉下午回屯里照顾发烧的双胞胎,临走时在门口撒了一圈五味子粉——阿玛哈说这能防狼,但他闻着总觉得有股铁锈味。
春海哥!二愣子撞开门冲进来,解放鞋上全是泥水。他脖子上挂的阿莉玛送的骨串少了两颗珠子,是昨晚追狼时被树枝刮断的。西边栅栏破了!三只母貂不见了!
郭春海抄起枪就往外跑。融雪期的夜风格外刺骨,吹得铁丝网上的冰溜子叮当作响。西侧栅栏根部有个半米宽的破洞,边缘的铁丝向外翻卷——不是咬开的,像是被什么利器剪断的。洞口附近的雪地上,几滴暗红色的血迹一直延伸到黑桦林里。
不对劲,郭春海蹲下身,手指搓了搓血迹,狼不会用工具。他刚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眨眼间,整个山谷都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嚎叫。
赵卫东抱着个铁皮盒子深一脚浅脚跑来,眼镜片上全是雾气。声波驱狼器,他掀开盒盖,露出里面缠满铜线的喇叭,理论上能模拟虎啸......
话音未落,最近的树丛里突然窜出个灰影。那狼体型大得像只小牛犊,右耳缺了半截——正是去年被乌娜吉射伤的那只的后代。它呲着牙慢慢逼近,黄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两盏小灯。
开机器!郭春海把五六半抵在肩上。赵卫东手忙脚乱地拧开开关,喇叭里却只传出几声扭曲的静电噪音。狼王趁机一个猛扑,二愣子的枪地走火,子弹擦着狼背飞过,惊起树上一群乌鸦。
混乱中,郭春海瞥见林子里还有十几双发光的眼睛。狼群呈扇形包围过来,动作整齐得像是有人在指挥。最诡异的是,它们不吼不叫,连踩雪的声响都刻意放轻——这绝不是野狼的狩猎方式。
郭春海一把拽起跌倒的赵卫东。三人背靠背退到值班室,狼群却在距门口十米处突然停下。狼王仰头嗅了嗅空气,突然转身就走,其他狼也跟着消失在夜色中,活像完成了什么任务。
天亮后检查损失,除了那三只母貂,还有两桶冻鱼不翼而飞。更奇怪的是,存放血五味子的药柜被人撬开,晒干的药材撒了一地,却被刻意摆成个奇怪的符号——像个缺了角的月亮。
这是鄂伦春的警告符号,闻讯赶来的乌娜吉脸色苍白,她怀里的女婴额头红印比平时更艳,意思是。她弯腰捡起一片五味子,对着阳光看了看,有人给狼群下药了。
正午时分,白桦的驴车出现在溪对岸。女猎手今天全副武装,腰间别着双管猎枪,鹿皮靴子上沾着新鲜的泥浆。红旗林场,她扔过来个油纸包,昨晚有人往狼窝里扔掺了药的肉。
油纸包里是块发黑的冻肉,表面结着层诡异的蓝色结晶。郭春海用刀尖挑起一点闻了闻——是洋金花提取物,能刺激动物攻击性。重生前在滇西缉毒时,他见过毒贩用类似的东西训练。
还有更糟的,白桦压低声音,疤脸回来了。她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新鲜的擦伤,昨晚我跟踪他们到老金沟,听见他们在找银血貂
傍晚的狩猎队会议上,赵卫东的声波器拆了装、装了又拆。技术员的白衬衫领子被汗水浸得发黄,眼镜片上全是指纹印。频率被干扰了,他推了推眼镜,有人用更强的发射器控制了狼群。
托罗布和格帕欠用鄂伦春语激烈争论着,老猎人时不时往地上倒几滴酒。最后格帕欠从怀里掏出个桦树皮小包,里面装着晒干的狼粪和几根灰白色毛发。山神的狗,老人用生硬的汉语说,不能杀,要赶走。
夜深人静时,郭春海蹲在养殖场屋顶守夜。月光下,溪对岸突然闪过几道手电光——至少有五个人,正沿着他们白天的追踪路线反方向摸过来。他刚想吹哨示警,远处山头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狼嚎。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站在最高处的岩石上,身后跟着三只小狐狸。它们同时仰头发出一种介于狐鸣与婴啼之间的声音。霎时间,整个山林的狼嚎此起彼伏,手电光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惨叫着重物坠地的声音。
郭春海趁机溜下屋顶,却发现乌娜吉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她穿着产前的猎装,反曲弓拉满,箭头却垂向地面。别出去,她的声音轻得像片雪花,阿玛哈在作法。
果然,溪边传来阿玛哈沙哑的吟唱声。老人手持燃着香茅草的火把,沿着养殖场外围缓缓行走。她走过的雪地上,隐约浮现出几行发光的脚印——不是人的,也不是狼的,更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爪印。
后半夜,屯子里的狗出奇地安静。郭春海抱着枪打盹时,梦见那只白狐站在床边,黑曜石般的眼睛直视着他。醒来时发现怀里多了个东西——是那只失踪的银貂幼崽,正蜷在他臂弯里睡得香甜。小家伙额头的红印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脖子上系着根红蓝相间的细绳,和乌娜吉辫梢上的一模一样。
晨光熹微时,二愣子慌慌张张跑来报告:溪边发现三个昏迷不醒的陌生人,身上没有伤口,却像是被什么猛兽吓破了胆。最奇怪的是,他们每人的衣兜里都装着几颗血红色的五味子,排成缺角的月亮形状。
郭春海去看时,白桦已经在那儿了。女猎手用猎刀挑起其中一人的左手——虎口处有个陈年疤痕,形状像朵樱花。疤脸的人,她冷笑,在日本留过学的。
那人突然睁开眼睛,用日语嘶吼了句什么。郭春海虽然听不懂,但那个发音他记得很清楚——A-34,和日军实验日志上的编号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