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锅盖般压在林场办公室屋顶上。郭春海蹲在机修车间门口,用12号扳手拧紧拖拉机履带板的螺栓。他脖子上的蓝格子毛巾已经湿透——既是露水也是冷汗。昨夜那辆吉普车离开时,他清楚地看到后备箱里露出的半截麻袋,形状像极了蜷缩的人体。
郭主任...仓库保管员老周猫着腰钻进来,指甲缝里嵌着永远洗不掉的机油。他递来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李书记歪歪扭扭的字迹:湖底有日军仓库。
乌娜吉不知何时站在了工具箱旁。她今天换了件墨绿色猎装,腰间新换的狼皮箭囊微微鼓起——里面装着从湖底带回的防水袋。银镯子碰在扳手上,发出清脆的声。
阿玛哈说,她声音比晨雾还轻,四三年关东军在这儿沉过卡车。
二愣子风风火火跑来,解放鞋上沾着新鲜的泥浆。他脖子上阿莉玛送的骨串少了一颗,是昨夜追踪吉普车时断线的。技术员破译了!他喘着粗气,那仪器是找金属的!
赵卫东抱着缴获的设备跟进来,眼镜片上全是雾气。他白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不见了,露出里面洗得发黄的背心。不是测绘仪,他调试着旋钮,对讲机里传出刺耳的电流声,是脉冲金属探测仪,专找大型金属物体。
托罗布和格帕欠最后到来。老猎人腰间挂着鹿皮酒囊,里面装着用五味子泡的提神酒;格帕欠则拎着捆狍子皮绳,每根都涂了新鲜的松脂,在晨光中泛着琥珀色光泽。
四三年冬,托罗布突然用生硬的汉语说,我见过日本兵往湖里推卡车。老人解开皮袄,露出肋间的旧伤疤——形似三八式刺刀留下的贯穿伤。
郭春海展开阿玛哈的湖底地图。那些红点连起来,正好是个规则的矩形——是车队!重生前的军事知识立刻拼凑出真相:关东军溃败前埋藏的物资,如今被人盯上了。
李书记发现了这个,他摩挲着纸条,所以才被带走。
正午的太阳晒得拖拉机铁皮发烫。老刘检查着轮胎气压,残缺的小指神经质地抽搐:那辆吉普车...是县武装部的牌号。
乌娜吉解下辫梢的红头绳,在指间绕成复杂的结。阿玛哈教过,她轻声说,水下的东西,该永远留在水下。
决定在沉默中达成。狩猎队分成两组:郭春海、乌娜吉和赵卫东负责引开监视者;二愣子、托罗布和格帕欠则带着金属探测仪重返湖底——不是找仓库,而是彻底掩埋它。
行动定在黄昏。阿莉玛留在林场望风,姑娘手腕的骨串换成了一截红绳——鄂伦春人的警报信号。她蹲在供销社门口假装挑针线,眼睛却时刻盯着场部那扇紧闭的窗户。
夕阳西沉时,郭春海故意驾驶拖拉机往北坡方向去,车斗里装着显眼的金属探测器天线。后视镜里,那辆草绿色吉普车果然跟了上来,保持着三百米的距离。
再近点...乌娜吉蜷缩在车斗里,紫椴木弓已经搭上黑翎箭。她的银镯子用布包住了,不会反光暴露位置。
吉普车突然加速超车,横在拖拉机前。穿蓝色的确良的中年人下车,手里晃着林业局的证件:例行检查!
郭春海刹车的瞬间,乌娜吉的箭离弦而出,精准地射穿了吉普车的左前胎。与此同时,赵卫东启动干扰器,刺耳的电磁噪音让来人捂住耳朵——这是狩猎队特制的声波武器。
月亮湖边,二愣子他们已经下水。托罗布用鱼叉在湖底淤泥中划出深沟,格帕欠则将准备好的石块推入定位点。金属探测仪的嗡鸣声越来越弱,最终被湖水彻底吞没。
夜幕降临后,狩猎队在老金沟秘密集结。赵卫东调试着收音机,突然捕捉到一段加密广播——是俄语!虽然听不懂内容,但重复出现的月亮湖三个字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明天会有更多人来找。郭春海擦着五六半的枪管,煤油灯照出他眉间的深纹。
乌娜吉解开发辫,黑发像瀑布般垂在腰间。她取下手腕的银镯子,轻轻放在缴获的金属探测仪上:阿玛哈说,贪心的人会自己跳进陷阱。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老刘的东方红驶过场部门口,车斗里装着几桶柴油——足够把整个湖面变成火海,如果必要的话。
新房檐下的鹿铃无风自动。郭春海望向窗外,月光下的林场安静得像幅水墨画。但在这静谧之下,暗流已经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