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颜的话像一记重锤,敲碎了宫鸿羽和长老们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和算计。
他们猛然惊醒,眼前这位并非可以任由他们安排分配的寻常女子,她是手握实权的异姓王独女,是代表朝廷意志的定国郡主。
她之前几日的温和与礼节,不过是表象,此刻的强势与决绝,才是她的真面目。
她不是在请求,而是在宣告。
宫鸿羽脸色变幻,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他看向面色依旧震惊的宫尚角,又看向眼神坚决无比的温颜,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既然郡主心意已决。”
宫鸿羽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那便……如郡主所愿,尚角,从今日起,定国郡主便是你的未婚妻子,你好生照顾,不可怠慢。”
宫尚角薄唇紧抿,视线与温颜在空中相遇。
她眼中那片沉静的疏离褪去,此刻燃烧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炽热而执着的火焰。
他最终垂下眼帘,掩去所有情绪,拱手,声音是一贯的冷硬:
“……是,执刃。”
温颜唇角终于绽开一个真心实意的、清浅的笑容,如同冰层破开,春水初生。
她知道,她终于光明正大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角宫的格局与羽宫的温厚、徵宫的奇诡皆不相同,处处透着冷硬与规整,一如它的主人。
温颜带着她的护卫入住后,并未大肆改动任何布置,只是在她居住的东厢房添置了几盆绿植和一套她惯用的茶具,稍稍驱散了一些过于冷寂的气息。
宫尚角确实不知如何与她相处,过往岁月里,他的世界只有宫门责任、外务纷争、武艺精进,以及一个需要他看顾的弟弟远徵。
突然闯入一个身份尊贵、意图不明,且直言“选择他”的女子,于他而言,比应对无锋的刺杀更令人无所适从。
他开始下意识地回避,清晨便离宫处理事务,夜深方归;若在宫内,也多待在书房或演武场,尽量避免与温颜碰面。
然而,温颜似乎总能精准地掌握他的行踪。
他在书房处理卷宗至深夜,推开房门时,会发现廊下放着一个小小的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还冒着温热的气息,旁边温着一壶解乏的热茶。
护卫会无声地出现,告知是郡主命人送来。
他在演武场练刀,汗水浸透衣襟时,一回头,可能会看到温颜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面前摊着一本书,手边放着针线,仿佛只是恰好寻了个清净地方做女红。
见他停下,她会抬眸,递上一方干净的素帕和一杯温水,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顺手:“角公子,擦擦汗。”
他甚至有一次因急务深夜外出归来,马蹄踏碎角宫门口的寂静,却见宫门檐下挂着一盏风灯,温颜披着斗篷站在那里,手里还提着一盏琉璃灯。
“听到马蹄声,想着应是角公子回来了,夜深露重,喝碗热汤再歇息吧。”她的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轻,却清晰地落在他耳中。
宫尚角蹙眉,语气依旧冷硬:“郡主不必如此,角宫有下人值守。”
温颜却不恼,将琉璃灯递给上前迎接的下人,自己接过身后侍女手中的汤盅,亲自递到他面前,微微一笑:“下人备的是下人的心意,我备的是我的,角公子是嫌弃我的手艺,还是嫌弃我的心意?”
宫尚角看着她被灯光柔化的侧脸和那双执拗的眼睛,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沉默地接过了汤盅。
温汤入腹,驱散了夜寒,也带来一丝陌生的暖意和……更深的困惑。
她到底想做什么?
最对此情景感到不满的,自然是徵宫的宫远徵。
他几乎是气冲冲地闯进角宫的次数与日俱增。
“哥,你看我新配的毒……她怎么又在这里?”
宫远徵手里拿着个瓷瓶,兴冲冲地找到正在校场的宫尚角,话还没说完,就瞥见坐在一旁悠闲喝茶的温颜,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温颜放下茶盏,笑得温和:“远徵弟弟来了,正好,我新得了一些西域来的甜瓜,味道极好,一起尝尝?”
“谁是你弟弟!”
宫远徵炸毛,狠狠瞪她,“还有,我不吃甜瓜,哥,你别理她,快看我这个。”
宫尚角夹在中间,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温颜也不强求,自顾自地拿起银签插起一块蜜瓜,递向宫尚角:“角公子尝尝?清热解渴的。”
宫尚角还没反应,宫远徵一把抢过,赌气似的塞进自己嘴里,含糊道:“我哥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温颜看着少年鼓起的腮帮子和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忍不住轻笑出声,非但不生气,眼神里反而带上了几分看自家闹脾气幼弟的纵容:“好,远徵弟弟替哥哥尝了也好。来人,把那一碟都给徵公子包起来,带回徵宫慢慢吃。”
影无声现身,执行命令。
宫远徵被这反应噎了一下,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气了,却又不好再发作,只能憋着气,扯着宫尚角的袖子:“哥,我们去那边说,不给她听。”
宫尚角被弟弟拉着走,回头看了一眼。
温颜依旧坐在原地,端起茶杯,冲他遥遥一举,眉眼弯弯,全然不见被冒犯的样子。
次数多了,宫远徵发现,无论他怎么挑衅、怎么试图吸引哥哥全部的注意力,这个温颜似乎都不真的生气。
她有时会四两拨千斤地挡回来,有时会干脆顺着他,甚至有时还会在他研究毒物遇到瓶颈时,看似无意地提点一两句看似无关却总能启发思路的古籍记载或异域见闻。
她看他的眼神,没有算计,没有厌恶,反而有一种……奇怪的包容和宠溺,就像大人看小孩子胡闹。
这个认知让宫远徵更加别扭了。
宫远徵讨厌这种被看轻的感觉,更讨厌的是,他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讨厌她带来的新奇点心和那些有趣的见闻分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