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洛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卡住了什么,脸色一点点被阴影压沉。
他缓缓转过身,先是看向那半圈不断逼近的星见家弟子——冷冽的刀锋反着光,眼神锐利得要立刻将他们活剐了。
再转过头,身后便是百米悬崖。
风从下方涌上来,带着刺骨的凉意和碎石被卷起的抽打声,像是恶魔贴在他耳边低语,催促他与副官一同坠入深渊。
空中,那声副官的惨叫依稀还在,却很快被峡谷的回音吞没。
那一瞬,他的肩膀猛地一抖,呼吸变得急促,像是胸腔里被塞进了冰。
“你……你你……”话未成句,喉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出的声音既破碎又沙哑。
他的瞳孔在收缩,惊惧如同涌上来的潮水,将原本的嚣张和恼怒彻底吞没。
周围的手下也被这阵势压得心弦绷紧。
有人下意识握紧了武器,但指节发白、手臂微微颤抖,刀锋在空气中轻轻抖动,像是一片随风欲坠的叶子。
他们的脚步不自觉地往后缩,却因为身后的悬崖生生止住了脚步,只能干涩地咽着唾沫。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被一道晃动的青影分开。狄安娜就这样扛着那柄高她身形一个头的血月镰刀穿过一众星见家弟子,蛇尾在石地上轻轻扫动,发出低沉的沙沙声。
她不急不缓地来到人群最前方,像是散步一般站定,抬眸看向斯洛伐,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温柔的笑意。
“又见面了啊,我亲爱的——斯洛伐·拉文洛克少爷。”
斯洛伐猛地回神,瞳孔一缩,咬牙挤出一句:“你……你阴我!”
狄安娜轻笑了一声,声音清脆,“怎么会呢?”她微微倾身,像是在与一个老朋友闲聊,“要不是少爷你自己傻傻送上来……我也不会这么顺利不是?”
斯洛伐的呼吸急促,眼睛充血,喉间像卡着一块石头。他盯着眼前的狄安娜,那张带笑的脸像一面冷冰的镜子,把他的愤怒、恐惧和屈辱全数映照出来。
“你算什么东西!”他猛地吼出来,嗓音撕裂,“你一个养女,一个婊子,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啊?!”
他的声音在峡谷的风里被吹得发虚,却仍像一只被逼到角落的野兽,竭力露出牙齿。
狄安娜没动,手里的血月镰刀立在地上,刀锋轻轻靠着她的肩,蛇尾在石地上缓缓摆动。她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斯洛伐的手微微发抖,他朝两侧的手下挥了一下,像是要他们鼓起气势,可没人出声。风刮过来,把他披风的下摆掀起,露出里面的短剑与精致的饰带,但那份华丽此刻像个笑话。
“你知道我是谁吗?”斯洛伐咬牙切齿,“我是拉文洛克族长的弟弟!”
斯洛伐的情绪像被火烧一样蔓延开,他开始不断骂——骂狄安娜的出身、她的家族、她的手下,一个接一个的词丢出来,甚至骂得已经没了逻辑,只剩下粗陋的叫嚣。
他像是要用这些话盖过心里的恐惧,可声音在空旷的山壁间回荡时,却越发显得空虚。
狄安娜就站在那儿,看着他。她的目光很平静,没有反驳,也没有被激怒,偶尔听厌了用拇指轻轻摩挲镰刀的柄。
只是微微歪了下头,像是在等他骂尽兴。
这一幕像是猎人看着猎物在陷阱里拼命乱撞——不急着补刀,只等它自己精疲力竭。
终于,斯洛伐的嗓子嘶哑下来,气息沉重得像是刚跑完一场长途。骂声断了,他只能狠狠喘着气,眼里还带着滞涩的恨意。
就在这时,狄安娜开口了。
“那些变成以骸的死士——”她停顿了一下,眼神落在斯洛伐的脸上,“是你们拉文洛克家族派来的吧?”
这不是疑问的语气。
像是已经掌握答案,只是例行确认。
斯洛伐猛地瞪大眼睛,心口一紧,脱口而出:“就是要你们都死!只有那样,我们拉文洛克家族才能回到百年前的巅峰,重新掌管新艾利都!”
周围响起倒吸气的声音。
星见家的弟子们脸色沉了下来,手上的刀更紧了几分。
狄安娜微微抬下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原来如此,还真的是你们派来的。”
斯洛伐的脸色瞬间一僵,然后脸色一变,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瞪大眼:“你——”
心口的血一下涌到脑门,耳边的风声都变得模糊。
他连退半步,脚后跟踩到一块松动的碎石,“咔”的一声,那石子沿着背后的悬崖滚落下去,坠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风从下方卷上来,带着石屑打在他披风的下摆,背后是绝路,前方是步步逼近的星见家弟子,他像被困在铁桶中间,喘息都显得沉重。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狄安娜,眼里有怒火,有慌乱,也有一丝几乎被压垮的憋闷。
“你耍我!”他吼出来,像是要用这句话驱赶那股死死缠在心口的恐惧。
狄安娜嘴角慢慢弯起一点笑意,那笑意却没有温度:“只是猜的……没想到你会傻到自己说出来。”
这句话像一柄细长的匕首,不重,却精准地扎进他心口,绞了一下。他脸色涨得发红,呼吸急促到似乎下一秒就要窒息,胸膛剧烈起伏着,像被困兽般拼命找出口。
可就在这喘息之间,他忽然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古怪的光。
那不是单纯的愤怒,反而像是——底气。
他猛地抬手,指尖在空中一挥,整个人的气势忽然变了。
从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变成了一个早已在暗处布好的猎人。
他的嘴角抽动,露出一点冷笑:“你以为你现在掌握全局了?你真以为——我会怕被包围?”
斯洛伐忽然收了笑意,整个人微微转过半身,朝站在一侧的高大虎希人抬了抬下巴,手指轻轻一勾,像是在给出一个事先约定好的信号。
那虎希人比常人高出半个头,肩宽得像一堵墙,毛色深棕,身形壮硕,他缓缓上前,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踩得悬崖地面微微震动。
他的背上,牢牢绑着一口漆黑的长棺,棺身用几圈粗重的铁链紧紧箍住棺身,铁链与金属扣在行进间不断相互撞击,发出低沉而钝重的“铿、铿”声。
狄安娜的目光落在那长棺上,眉尾微微一挑。她没有立刻动作,却将镰刀的握柄略微下压,让刀锋贴着地面,她倒要看看这斯洛伐还有什么花招耍。
虎希人走到空地中央,微微弯腰,双臂发力,将那口棺沉沉地放下。
“咚——”
厚重的闷响像是从地底传来,震得脚边的碎石颤动,细细的尘屑从悬崖边的乱石间飘起。
斯洛伐这才慢悠悠地走到棺侧,手掌抚过冰凉的铁链,像是在抚摸某件心爱的宝物。他的唇角翘起,眼底闪过兴奋而扭曲的光芒。
他伸手,在棺侧一个几乎不易察觉的暗扣上停顿了一瞬,指尖缓缓用力。
仿佛这一刻,他已经提前看见了狄安娜和她的手下血溅当场的景象。
“去死吧——!”斯洛伐仰头大笑,那笑声在峡谷间炸开,回音一声接一声,带着病态的快意。
他的手猛地按下了按钮,然后往后退了几步。
瞬间,狄安娜的瞳孔微微一缩,她清晰地感受到——棺材内部像是被点燃了一般,传来一股极为狂暴的以太波动。
那不是单纯的能量,而是扭曲、压抑、甚至带着腐蚀感的气息。
它像是一头被封锁太久的巨兽,在黑暗中撕咬锁链,终于等到释放的那一刻。
空气里的温度在瞬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风似乎都停滞了半拍。
“——后退!”狄安娜沉声喝令。
星见家的弟子们立刻反应过来,没有丝毫犹豫地向两侧分散,脚步稳健而迅速,早已训练过无数次的撤退与防御的阵型瞬间展开。
刀锋同时翻转,齐齐朝外,反射着冷光,像一圈随时会收拢的利齿,将狄安娜所在的位置牢牢守在中央。
斯洛伐见状,却没有一丝畏惧,反而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得意表情,像是已经看见了狄安娜被撕碎的结局,甚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下一刻——
沉重的铁链骤然崩裂,断裂声像撕裂耳膜的闷雷,在石壁之间炸响。
那口漆黑的棺盖猛然被内部的力量顶飞,盖板在空中翻转着飞出,伴随着碎裂的木屑与崩开的铁扣四散溅落,敲击在地面声响此起彼伏。
一股炽热的气浪猛然冲天而起,裹挟着刺目的光辉——那光不是单纯的火色,而是红与紫的交织,像燃烧的鲜血与腐蚀的毒液缠在一起,凝成扭曲而危险的色泽。
热浪推开周围的空气,逼得站得稍近的星见家弟子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衣角和发丝被瞬间掀起。
尘雾翻涌着从棺内涌出,遮蔽了视线。
在那片混沌中,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地站直腰。
那是一个老者——至少,从他微微弯曲的脊背与骨节突出的四肢看得出来。
可他全身被红紫交织的以太缠绕着,那以太像无数细小的蛇在他身上蜿蜒扭动,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雾气与火焰混合在一起,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能看到偶尔从雾中闪过的一点幽光,像是眼睛,却又冰冷得没有半点生机。
他手里握着一柄巨剑,那剑看起来不像是寻常的兵器,剑身厚重,几乎有手臂宽,金属表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古老的符文,符文的刻痕中闪烁着同样的红紫光芒。
“砍了她!”斯洛伐的声音从后方响起,他几乎是撕裂嗓子在喊,既像下令,又像宣泄积攒已久的恨意。
老者没有任何回应。
他就像是一个被设定了唯一目标的杀戮人偶,在听到那道命令的瞬间便行动起来。
他的身影在原地一闪,下一刻就像被抽走了存在感——没有脚步声,没有起手的蓄力,只有空气被撕开的低鸣。
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出现在狄安娜面前,红紫的光芒在她眼底迅速放大。
巨剑被高高举起,剑锋划破空气的轨迹带起一道锋锐的弧光,从上而下,直劈向狄安娜的头顶。
那一刻,金属与空气的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尖啸声,像有一根长长的钢针直插进鼓膜,让人的心神瞬间紧绷到极点。
“大小姐!”
几道刀光在几乎同一时间掠起,寒光交错着迎向那柄巨剑。
铁器相交的冲击声在半空炸响,震得周围尘屑簌簌落下。
与此同时,斯洛伐的手下也像是早已得到暗示般动作一致地抽出武器。
刀、枪、短刃在光影间闪烁,他们没有任何迟疑,咆哮着向星见家的人扑去。
金属撞击的声音、脚步急促的踏地声、风声和怒吼瞬间混成一片,像海潮一样席卷了整个山崖平台。
第一声兵刃相击的火花在空中炸开,这场生死搏杀就此彻底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