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都让开!”
“产妇宫口已开七指,立即送产房!”
“家属呢?家属签字!”
嘈杂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膜,模糊地传进陆寒琛的耳朵里。他什么都听不清,眼里只有担架床上那个疼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的人儿。
苏晚晴的眉头紧紧皱着,下唇被咬得发白,细密的冷汗浸湿了额发,粘在皮肤上。
阵痛的间隙,她虚弱地睁开眼,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他,直到与他对视,才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仿佛在说“别担心”。
可陆寒琛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都是他的错!
如果他再警惕一点,如果他早点把那个疯婆子彻底解决……他的晚晴,怎么会受这种罪!
“先生!先生!请您签字!”护士焦急的声音把他从自责的深渊里拽了出来,一份文件几乎戳到他眼前。
【手术知情同意书】。
那几个黑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视线一缩。
他伸出手,想去接笔,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根本不听使唤。那只曾在董事会上挥斥方遒、在数亿合同上龙飞凤舞签字的手,此刻连一支小小的笔都几乎握不住。
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先生!”护士更急了。
陆寒琛猛地弯腰捡起笔,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住颤抖,在那份决定他生死的地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破纸张,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
产房的门在他面前“砰”地关上。
那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他焦灼的地狱。
门内,是他最爱挣扎的生死场。
他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在冰冷的走廊里来回踱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混杂着他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拳头握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凌迟。
陈默匆匆赶来,低声汇报:“陆总,老夫人那边已经控制住了,警方……”
“滚!”
陆寒琛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那里面翻滚着从未有过的暴戾和恐惧,吓得陈默瞬间噤声,默默退到远处守着。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知道!
他只要里面的那个人平安!
什么陆氏,什么权势,什么财富……如果失去她,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个世纪,产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名医生快步走出来,口罩上的眼神凝重无比。
“陆先生,产妇情况不太好。胎位不正,伴有宫内窘迫和出血,需要立即进行手术。这是病危通知书,请您……”
病危通知书……
陆寒琛的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他看着医生递过来的那张纸,感觉整个世界的氧气都被抽空了。
他猛地抓住医生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对方蹙眉,声音是破碎的,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求:“救她!求你们,一定要救她!”
他死死盯着医生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如果……如果情况不好……”
他顿了顿,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失声,但他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出了那句盘旋在他脑海里无数次、让他肝胆俱裂的话:
“保大人!必须保大人!听到没有?”
他的声音太大,在走廊里激起回响,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
医生被他眼中浓烈的哀恸和决绝震住了,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们一定尽力!”
产房的门,再次关上。
陆寒琛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脊梁骨仿佛瞬间折断,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
他低下头,把脸深深埋进掌心里。
滚烫的液体,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灼烧着他的皮肤。
他哭了。
这个骄傲了一辈子,从未向任何人、任何事低过头男人,此刻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无助地、压抑地呜咽起来。
他从不信神佛。
可这一刻,他在心里向所有他知道的、不知道的神明祈祷。
用他的一切去换。
还她平安。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哇——!”
一声清亮而有力的婴儿啼哭,如同破开乌云的第一缕阳光,骤然从产房里传了出来!
生了!
陆寒琛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几乎是同时,产房门再次打开,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出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恭喜陆先生,是一位小公子,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这四个字,像是最美妙的乐章,瞬间驱散了他所有的阴霾和恐惧。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冲过去,视线第一时间越过护士,焦急地望向产房里面:“她呢?我太太怎么样?”
“陆太太很好,只是太累睡着了。医生还在做后续处理。”
陆寒琛悬在半空的心,这才轰然落地。他感觉虚脱般,几乎站立不稳。
这时,他才低下头,看向护士怀里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小家伙闭着眼睛,小嘴微微动着,皮肤红红的,像只小猴子。
这就是……他和晚晴的孩子。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激动、感恩和巨大喜悦的情绪,瞬间充盈了他的心脏,柔软得一塌糊涂。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宝宝的脸颊。
那么软。像世界上最珍贵的云朵。
是他的骨血,是他和晚晴爱情的结晶。
护士看着这位刚才还崩溃大哭、此刻却温柔得不像话的霸总,笑着准备将宝宝送往监护室做常规检查。就在转身的刹那,她无意间瞥见宝宝微微敞开的襁褓后背,似乎愣了一下,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咦?这宝宝后背……好像有个很小很小的青色胎记,形状……还挺特别的。”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走廊的风声里。
但陆寒琛听到了。
胎记?
他此刻全部心神都系在产房里沉睡的苏晚晴和这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上,并未深想,只觉得大概是普通的婴儿胎记。
他满心满眼,只剩下疲惫的苏晚晴,和这个刚刚降临的小生命。
所有的风雨,仿佛在这一刻,都过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