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柱闻到第一缕酸腐气时,正在给虎娃娘熬“安神粥”。药罐里的小米突然凝成鬼脸形状,蒸腾的热气中浮出细碎的笑声,尖得像赤阳教的摄魂铃。虎娃捧着空药碗冲进厨房:“柱哥!村里的狗都在哭,王大爷对着墙说话……”
酸腐气突然化作黑雾,卷走了灶台上的桂花糕。陈二柱追出破窑,看见整个村落笼罩在灰黑色的雾霭中,村民们或蹲在墙角抽泣,或对着空气破口大骂。李寡妇抓着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你滚!都是你带来的灾星!”——而昨天,她还说要给他做双新鞋。
“是赤阳教的‘情绪蛊’。”秋生的声音从雾中传来,青年医馆的白袍染着血,“他们在村口种了‘喜乐花’,用村民的七情六欲当养料……”话未说完,他突然掐住自己脖子,眼中满是惊恐,“我、我看见赤阳教主了……他在笑……”
陈二柱反手点住他的昏睡穴,望向村口那株参天巨花。花瓣开合间漏出红光,每片都刻着村民们的哭脸。他摸出《青囊真解》,“邪蛊篇”的字迹在黑雾中发烫:“喜乐花,以妄念为根,以贪嗔为叶,破之法……”书页突然卷起,露出背面老娘的批注:“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治得了病,治不了心?”
“治得了。”他喃喃自语,掌心按在虎娃肩膀上。少年虽被蛊毒折磨,却仍紧攥着他送的木雕药锄:“柱哥,我没骂你……我知道不是你……”这句话像颗火种,点燃了陈二柱眼中的光。他站起身,灵气在指尖凝成稻穗形状,这次不是刀刃,而是支灵动的笔。
“秋生,把医馆的蜂蜜都搬来!虎娃,去敲王大爷的铜锣!”他挥袖震散头顶的黑雾,“告诉大家,来破窑前院集合,我要开‘心药会’!”
雾霭中响起零星的脚步声。王大爷拄着拐杖来,虎娃娘抱着哭啼的婴儿来,甚至被蛊毒控制过的李寡妇,也攥着半块桂花糕踉跄着来。陈二柱站在药篓堆成的高台上,脚下是用蜂蜜画出的巨型稻穗图腾,空气中飘着甜香与药香。
“大家看这蜂蜜。”他举起木勺,金色的蜜线在雾中划出光弧,“是虎娃爬上后山采的,被蜂子蜇了七次。他没哭,说‘柱哥的药需要甜’。”台下响起低低的抽噎,虎娃低头搓着衣角,耳朵通红。
“这是李婆编的竹筐。”他举起裂痕累累的筐子,“去年她眼瞎了,却摸着编了十天才成,说‘二柱装药得用趁手的’。”李寡妇突然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陈二柱摸出颗浑浊的丹药,那是用村民们的误解与恐惧凝成的:“赤阳教说,你们的七情六欲是养料,是弱点。但我要说——”他捏碎丹药,里面滚出无数细小的光点,每个光点都映着张笑脸,“这才是人间最厉害的药!”
光点飞向喜乐花,巨花发出刺耳的尖啸。陈二柱趁机跳起,灵气笔在花瓣上画出虎娃的笑脸、王大爷的旱烟袋、老娘的银发书签。当最后一笔落下时,整朵花突然绽放出金色光芒,黑雾在光芒中化作细雨,洒在仰起脸的村民们身上。
“柱哥!花开了!”虎娃指着花芯,那里竟长出颗晶莹的“笑忘丹”,花瓣上流转的不再是哭脸,而是村民们互相扶持的画面。陈二柱接过丹药,分给在场的每个人,苦药入口却化作清甜,驱散了最后一丝酸腐气。
赤阳教的喽啰在远处窥视,却被突然飞来的稻穗缠住脚踝。陈二柱挥手间,稻穗在他们耳边讲起村里的故事:虎娃如何偷偷给流浪狗送吃的,秋生怎样熬夜替老人补药,李寡妇把唯一的鸡蛋塞给炼药的他……喽啰们面面相觑,眼中的戾气渐渐化作羞愧。
“回去告诉你们教主,”陈二柱抛去两颗“清醒丸”,“人间的喜怒哀乐,不是他能拿来把玩的养料。下次再敢让我的村民不开心——”他望向重新绽放的喜乐花,花芯里长出了真正的稻穗,“我的‘心药’,会让他尝尝什么叫真正的‘不开心’。”
暮色中,村民们围坐在破窑前,分享着虎娃娘重新烤的桂花糕。王大爷往陈二柱兜里塞了颗糖:“甜的,治百病。”李寡妇红着眼眶替他补衣裳,针脚细密如她当年给亲儿子缝肚兜。远处,秋生的医馆亮起灯,传来孩子们的笑声——那是被治愈的小患者在玩他新刻的木雕。
陈二柱摸出《青囊真解》,“邪蛊篇”后新增了“笑药章”,配图是他站在稻穗图腾中,周围环绕着村民们的笑脸,每个人手中都捧着发光的“心药”。虎娃指着插图惊呼:“柱哥的头发里有星星!”其实那是尚未消散的光点,是人间烟火凝成的璀璨。
山风掠过,带来稻香与欢笑声。陈二柱望着漫天星斗,忽然明白:让“它”不开心的最好办法,不是以怒制怒,而是用人间最纯粹的温暖,把所有的阴霾都烤成蜜糖。而他的“心药”,终将在每个相信的人心里,种下永不凋零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