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附骨之疽啃噬着神经。影风在沉沦的黑暗中挣扎,每一次心跳都像被重锤砸在烧红的铁砧上。
当意识终于刺破黑暗的帷幕,硫磺与血的气味被一种奇异的冷香取代。他猛地睁眼,紫金竖瞳在昏暗中收缩成针尖大小。
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黑色穹顶,粗犷的逆鳞浮雕盘踞其上,龙眼由幽绿的萤石镶嵌,在昏暗中流淌着冰冷的光。
身下是触感滑腻的丝绸,厚得几乎令人窒息,浓重的黑衬得他沾血的皮肤苍白如纸。手腕上暗银色的镣铐刻满细密符文,每一次脉搏都引得符文微微发亮,将体内翻腾的力量死死锁住。
“醒了?”清冷的女声从角落传来,像月光滴落在寒冰上。
影风骤然转头。月夜斜倚在巨大的拱形窗边,窗外是悬浮在血色天幕下的魔族城堡群,尖锐的塔楼刺破翻滚的赤云。
不同于驱魔关战场上的劲装,此刻她穿着月魔族标志性的暗纹长袍,银发如瀑垂落腰间,腰间悬着的却不是武器,而是一枚拳头大小的水晶球,内里星云缓缓旋转。
“这是哪?”影风试图坐起,镣铐骤然收紧,勒进皮肉,一股电流般的刺痛顺着臂骨窜上脑髓,迫使他跌回床榻。
“心城,”月夜转过身,紫罗兰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深不见底,“逆天魔龙族的皇城,七十二柱魔神的王座之地。”她缓步走近,长袍下摆无声滑过黑曜石地面,“我是月夜,月魔神阿加雷斯之女。”她停在床边,微微俯身,银发垂落,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寒香,“也是你的……监视者。”
影风扯出一个冰冷的笑,镣铐随着他绷紧的肌肉嗡嗡作响:“阿加雷斯这么迫不及待要我的命?派他女儿亲自盯着?”
“不。”月夜忽然抬手,冰凉的指尖毫无预兆地按在他胸口的绷带上——那里正是阿米留下的爪痕。一股月光般清冷又霸道的灵力瞬间刺入!
“呃啊——!”影风的身体如遭雷击,猛地弓起,喉咙里挤出痛苦的嘶鸣。皮肤下刚刚沉寂的紫金龙纹瞬间暴凸,如同烧红的烙铁在皮下蜿蜒扭动,灼热的龙血在血管里咆哮冲撞,试图撕裂这具人类躯壳的禁锢。他的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指甲再次不受控制地伸长、锐化。
“我是来告诉你,”月夜的声音近在咫尺,冰冷的气息拂过他汗湿的额角,“如果不想被自己沸腾的血脉烧成灰烬,最好学会控制它。”她指尖的灵力如冰锥,强行压制着那股狂暴的龙力,“每一次失控,都在加速你的死亡。”
“那不正合你们心意?”影风在剧痛中喘息,汗水浸透绷带,龙化的竖瞳死死盯住她,“一个肮脏的混血杂种……早点死干净!”
月夜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正要开口,沉重的黑曜石门无声滑开。
枫秀走了进来。
他换下了战场上的白金铠甲,一身玄黑长袍,袍角用暗金丝线绣着盘绕的魔龙,银发随意披散,更添几分深沉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扫过床上因痛苦而痉挛的影风,最后落在月夜身上。
“情况?”声音平淡无波。
“血脉冲突比预计更剧烈,但尚在可控范围。”月夜收回手,垂首恭敬回答,指尖残留着一丝龙血的灼热,“不过需要尽快开始正统的龙族淬炼,否则下一次爆发……”她未尽的话语里是冰冷的预判。
枫秀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影风:“明日,淬龙池。”命令简短,不容置疑。
影风强忍剧痛,紫金瞳孔迎着枫秀的视线:“为什么救我?”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黑丝绸上,洇开深色的斑点,“为了亲手折磨枫倾儿的儿子?还是……”
枫秀沉默着。寝宫陷入死寂,只有影风压抑的喘息和镣铐符文细微的嗡鸣。高大的魔神皇站在阴影里,逆着窗外血月的光,面容模糊不清。
许久,久到影风以为他不会回答,一个低沉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因为你眼睛里……有倾儿看世界的样子。”他转身走向门口,黑袍拂过冰冷的地面,“别让她失望。”
石门无声合拢,隔绝了那个如山岳般的身影。
寝宫再次陷入昏暗,只有穹顶龙眼中的萤石幽幽闪烁。影风脱力般倒在床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和体内翻腾不休的龙血。
他下意识去摸胸前的龙鳞吊坠——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是他与那个模糊的魔族母亲之间仅存的纽带。
触手空空如也!
心脏猛地一沉,寒意瞬间盖过身体的灼痛。
“在找这个?”月夜的声音响起。她不知何时并未离开,此刻站在床边,指尖正拈着那枚银色龙鳞吊坠。吊坠在她指间微微晃动,反射着萤石幽绿的光。
“还给我!”影风目眦欲裂,不顾镣铐的束缚和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床上扑向月夜!
“哗啦——!”禁魔镣铐爆发出刺目的银光,强大的反噬之力将他重重扯回床榻,摔得眼前发黑,喉头涌上腥甜。
月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狼狈挣扎,紫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冰冷的审视。她将吊坠举到眼前,对着穹顶龙眼透下的幽光仔细端详。
“很特别的逆鳞,”她的指尖划过鳞片边缘细微的天然纹路,“不是装饰品。这是最贴近心脏的那片护心逆鳞,凝聚着本源之力……”她的目光陡然一凝,指尖在鳞片中心一个几乎微不可察的凸起上轻轻一按。
嗡!
鳞片表面瞬间流淌过一层水波般的银光,极其微弱,一闪即逝。
“有趣……”月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惊讶,“上面有古老的灵魂封印。”她忽然俯身,冰冷的银发垂落,扫过影风因愤怒和虚弱而汗湿的脸颊,红唇贴近他的耳廓,吐息如寒冰:
“想知道你母亲真正的死因吗?”
影风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连体内沸腾的龙血都停滞了一瞬。
他僵在床上,紫金色的瞳孔死死锁住月夜近在咫尺的脸。
月夜直起身,将依旧温热的龙鳞吊坠轻轻放回影风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中。她的指尖划过他因用力而绷紧的手背,留下一道冰冷的触感。
“好好活着,影风。”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转身走向门口,长袍拖曳过地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真相……往往比谎言更残忍。”
石门在她身后无声关闭。
寝宫彻底陷入死寂,只有穹顶龙眼中幽绿的萤光,如同巨兽冰冷的注视。影风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吊坠,鳞片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母亲临终前苍白的面容、祖父醉酒后浑浊的泪水、驱魔关的血与火、月夜冰冷的警告、枫秀那句“别让她失望”……无数碎片在脑海中疯狂冲撞。
他摊开手掌,逆鳞在幽光下泛着内敛的银辉,中心那点细微的凸起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月夜的话如同毒蛇,钻进他刚刚被强行唤醒的、属于魔龙的那一部分血脉深处,搅起深不见底的黑暗旋涡。
窗外,心城永不熄灭的血色灯火在翻涌的魔云下明灭不定,巨大的魔神柱阴影如狰狞的巨兽匍匐在远方。
在这座以他母亲血脉命名的牢笼里,影风第一次对自己存在的意义,产生了彻骨的恐惧和迷茫。体内被强行压制的龙血仍在低吼,如同蛰伏的凶兽,而镣铐冰冷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囚徒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