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星玄的指缝往下淌,一滴一滴砸在银质怀表上,渗进去的瞬间,表盘轻轻震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敲了敲。
灵汐抬起头,耳朵动了动,像是听见了什么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她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星砂斗篷,摸出一小撮泛着微光的碎屑,指尖轻轻一捻,那光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飘向诸星团。
团还坐在医疗椅上,眼镜滑到了手心,镜片裂了道缝,像被高温烤过的玻璃。他没去扶,也没动,只是胸口那块计时器的残影忽明忽暗,像是信号不良的老电视。
“你累得像个刚打完王者连跪十把的青铜。”灵汐蹲到他面前,把那缕星辰碎屑贴在他胸口,“闭眼,别抵抗。”
团皱了下眉,想说话,可那碎屑一贴上去,整个人就像被按了暂停键。呼吸一顿,眼底突然闪过一片星河,深得看不见底。
星玄靠在墙边,撕下作战服的一角,随便缠了下手掌。血还是往外渗,但他没管,只问:“你当年来这儿,真是为了观测?”
团没睁眼,声音低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按规矩……恒星观测员不能干预文明进程。”
“那你现在算啥?”星玄咧了下嘴,“兼职地球保安?”
“我不是保安。”团顿了顿,“我是……迷路的。”
灵汐耳朵又抖了抖,忽然哼起一段调子,软软的奶音像从童谣机里放出来的。那旋律有点怪,不像是哪个国家的歌,可又莫名耳熟。
团猛地睁了眼。
“你听过这个?”他盯着灵汐。
“嗯。”她晃了晃脑袋,“三年前,一颗流星划过m78星云的时候,有人写了首歌。歌词说,光会迷路,但不会熄。”
团的呼吸变了。
“那是……一个孩子写的。”他声音有点哑,“我在地球休整时,化成人形,在一个小镇待过几天。那天晚上,我路过一间教室,窗户没关,里面有个小女孩在读作文。题目是《如果光有家》。”
星玄挑眉:“然后你就破防了?”
“她说,光每天都在跑,从一颗星跑到另一颗星,谁也不知道它累不累。如果光累了,能不能在地球上停一停?地球愿意当它的家。”
灵汐轻轻拍了拍手,那撮星辰碎屑突然在空中重组,变成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和作文纸上的一模一样:
“光累了,就来我家。冰箱有汽水,阳台能晒星星。”
团盯着那行字,好久没动。
“我那天……在窗边站到天亮。”他低声说,“按宇宙法则,观测员不能产生情感羁绊。可当我看见她踮脚关灯,对着夜空说‘晚安,光先生’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回不去了。”
星玄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流血的手,忽然笑了:“所以你现在不是被派来的,是自己赖着不走?”
“嗯。”团居然也点了点头,“我申请调岗,说这颗星球光污染严重,需要长期监测。上级批了,但加了条备注:‘禁止与碳基生命建立情感链接’。”
“你违规了。”星玄说。
“早就违规了。”团闭了闭眼,“我看过太多文明灭亡。有的是因为战争,有的是因为冷漠。可这颗星球……明明乱七八糟,却总有人对着天空许愿。有人为陌生人挡刀,有孩子把最后一块面包喂给流浪狗。他们明明那么弱,却总想抓住光。”
灵汐忽然站起来,赤足走到他面前,从斗篷最深处掏出一小撮从未用过的星辰原尘。那光比之前的都要纯粹,像是从宇宙诞生那一刻就存在的东西。
“你不是被放逐。”她把尘埃捧到他面前,“是你自己选了这条路。”
团看着那光,没接。
“你知道奥特战士的‘记忆之泪’吗?”他问。
灵汐摇头。
“我们不流泪。可如果某段记忆太重,身体会自动凝结一滴光液,落地后变成水晶花。每一朵,都是一段无法遗忘的事。”
“那你有没有流过?”星玄问。
团没回答,只是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那撮星辰原尘。
光散开的瞬间,空中浮现出一条蜿蜒的星河,从他胸口延伸出去,绕过地球,最后连向一片遥远的星域。那不是导航图,也不是坐标,更像是一条……回家的路。
“我每天都在发信号。”他说,“不是给舰队,是给那颗星球。可一直没回应。我以为他们当我叛徒了。”
灵汐踮起脚,把那撮尘埃轻轻撒向星河:“现在能收到了。星星会帮你传信。”
团闭上眼。
一滴光液从眼角滑落,落在地面,瞬间凝成一朵水晶花。花瓣透明,花心却闪着地球的蓝。
星玄看着那朵花,忽然说:“你这算不算搞跨国网恋?”
“不算。”团睁开眼,居然扯了下嘴角,“顶多算……异地家属。”
灵汐咯咯笑起来,抱着小树原地转了个圈:“那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星哥’?”
“别。”团摇头,“叫团就行。不然听着像诈骗电话开头。”
星玄啧了一声:“你俩这破梗比我的还老。”
三人安静下来。
医疗椅上的计时器残影渐渐稳定,像是终于充上了电。窗外,夜空依旧漆黑,但外太空的火光残影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一百一十九艘敌舰还停在轨道外,没动,也没走。
“它们在等什么?”星玄问。
“不是等部队。”团说,“是在等指令。它们的行动模式太整齐了,不像自主决策。”
“像被远程操控?”星玄眯眼。
“像。”团点头,“而且……操控它们的频率,和‘熵’侵蚀灵泉空间时的波动很像。”
灵汐忽然停下转圈,耳朵一竖。
“你又听见啥了?”星玄问。
她没回答,只是慢慢抬起手,指尖一勾,空中浮现出七道银线——和上次布阵时一模一样,可这次,线条更细,颜色发暗,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
“北斗引星阵……被动了。”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谁动的?”星玄站直了。
“不是谁。”灵汐摇头,“是阵眼……自己亮了。”
七道银线突然颤动,其中一道猛地扭曲,像被看不见的手狠狠拧了一圈。紧接着,那道线的末端,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符号——像是被烧焦的电路板,又像是一只腐烂的手掌印。
团瞳孔一缩:“那是……宇宙警备队的禁标。代表‘因果污染体’。”
星玄盯着那符号,忽然笑了:“哟,老熟人。”
灵汐没笑,她慢慢收回星辰碎屑,把小树抱得更紧了些。
“它来找你了。”她说。
“我知道。”星玄活动了下手腕,缠着布条的掌心还在渗血,“既然来了,就干到底。”
团看着他,忽然问:“你每次说这句话,是不是都快没退路了?”
“差不多。”星玄咧嘴,“但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次。”星玄抬起手,把最后一滴血抹在怀表表面,“我不用一个人扛了。”
表盘猛地一震,灵泉空间的入口微微发烫。
灵汐忽然哼起另一段调子,这次的旋律更短,像是某种信号的前奏。
团听见了,愣了一下:“这是……警备队内部通讯的起始音?”
“我从你记忆里偷的。”灵汐眨眨眼,“现在,轮到我们发信号了。”
星玄按下怀表边缘,低声道:“准备三阶段训练计划。”
“压缩感知。”灵汐接上。
“延迟控制。”团站起身,医疗椅发出一声轻响。
“连锁爆发。”星玄把怀表合上,血迹在金属表面留下一道暗红的痕。
七道银线在空中微微震颤,那被污染的符号突然扭曲,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星玄抬起手,朝着那道符号,缓缓握拳。
怀表的表盘,裂了一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