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玄拐出巷口时,竹篮里那几片海带正微微发烫。他没吭声,只把篮子往左腋下一夹,右手不动声色地在怀表边缘蹭了半圈。灵泉空间的余波还在皮肤底下爬,像刚从一场高强度模拟战里抽身,肌肉记忆还惦着下一击怎么砸出去。
“哥哥,”灵汐踩在他影子里,声音轻得像往水面上扔了根头发,“她出来了。”
前方村道尽头,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一个佝偻得几乎贴地的老妇人拄着拐杖走来,灰白头发用草绳扎着,脸上沟壑深得能夹住雨滴。她每走一步,膝盖都发出类似竹节爆裂的声响,村民见了纷纷跪地,额头触尘。
“人鱼使者赐福——”
“儒艮之箭,续命三年——”
星玄眯眼。这身板,这步态,活脱脱一副“我马上就要化成泥”的架势。可就在老妇抬起右手分发一支骨箭时,他瞳孔微缩——那一瞬间,她小臂内侧的肌肉纤维有极其短暂的绷紧,像是硬生生把一记直拳压回了皮下。
“你刚才说她在哭?”星玄压低嗓音,指节在竹篮边缘敲了两下,借着人群喧哗掩住话音。
“不是耳朵听的,”灵汐闭眼,银发梢泛起微不可察的光,“是心井在漏。她的眼泪掉进记忆里,烫出了个洞。”
星玄没再问。他盯着那支被递出去的骨箭,忽然想起抗日篇里老赵教的那句话:“真瘸的人不喊痛,喊痛的都是想诈军粮的。”
他悄悄启用了赛亚人动态视觉,视野瞬间拉近。老妇人抬手时,指尖抖得厉害,可肩胛骨纹丝不动——这不叫衰老,这叫“憋着劲儿装老”。真正的衰弱是全身散架,而她是核心稳定、四肢表演。
“有意思。”星玄咧嘴,“这演技,搁现代能拿金鸡奖最佳女配。”
灵汐突然哼起一段调子,不高不低,正好卡在村民诵经的间隙。那正是昨夜在君惠屋中响起的升调歌谣,尾音还带点奶声奶气的颤。
老妇人动作一顿。
所有人没察觉,但星玄看见了——她眼角一抽,一滴浑浊的液体滚下来,砸在骨箭上,瞬间蒸发,留下一道焦痕。
“gotcha。”星玄心里默念。
灵汐睁开眼,瞳孔闪过一丝琉璃色:“她记得火。很大的火。一个女孩抱着烧焦的老人,嘴里喊‘妈’,可声音被风撕碎了。”
星玄眉头一跳。记忆碎片?这可不是普通伪装。这是拿命在演,还得把心剖出来当道具。
“所以这不是cosplay,”他低声说,“这是‘活祭’。她不是在骗村民,是在替他们扛雷。”
人群还在跪拜,老妇——或者说君惠——继续分发骨箭,动作越来越慢,仿佛每抬一次手都要从肺里榨出半口气。星玄注意到她的草鞋底已经磨穿,左脚第二根脚趾露在外面,皮肤却异常光滑,根本不像是个常年劳作的老人。
“她在用秘法强行老化。”星玄忽然明白,“就像我用格斗术把杀招藏进日常动作,她把青春锁进皱纹里,就为了让人相信‘人鱼使者’还活着。”
灵汐点点头,小手一扬,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银丝飘出,缠上君惠的衣角,随即隐没。
“这是什么?”星玄问。
“见证之引。”灵汐轻声,“等他们跪够了,就让他们也尝尝她膝盖上的血味。”
星玄没再说话。他想起系统发布的任务:【让人鱼岛的岛袋君惠摆脱仇恨,获得村民理解】。他原以为难点在“揭穿谎言”,现在才懂,真正的坎是“如何让一群跪着的人抬起头看真相”。
直接拆穿?行,明天报纸标题就是《震惊!百年神迹竟是少女装老诈骗》,然后君惠被绑上火刑架,任务失败。
顺着演?那她迟早被这仪式榨成人干,任务还是失败。
“老赵啊老赵,”星玄在心里叹气,“你说人心比枪炮难治,可没说治好了给不给报销心理辅导费。”
他正琢磨着,君惠已经走到队伍末尾。一个年轻母亲抱着孩子上前,哭着请求为病儿续命三年。君惠缓缓抬起手,指尖触到孩子额头,嘴里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
星玄的动态视觉却捕捉到另一幕:她指尖渗出一滴血,混进咒语的唾液里,滴在孩子发梢。那一瞬间,她的生命力波动骤降三成,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截。
“她在用自己的命换命。”星玄拳头微微发紧,“这哪是仪式,这是分期付款式献祭。”
灵汐突然拉了拉他袖子:“哥哥,她快撑不住了。”
的确。君惠的呼吸开始紊乱,拐杖砸地的频率越来越快,像是在给自己打节拍撑住不倒。她走回祠堂的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脊背依旧挺直,仿佛只要弯一下,整个岛的信仰就会塌。
星玄没追。他知道现在冲上去扶一把,反而会让她前功尽弃。
“系统。”他在心里默念,“任务目标是‘获得理解’,不是‘拯救’,对吧?”
【叮~】电子音在意识里响起,【任务描述无误。宿主请注意:情感共鸣优先于事实揭露。】
“行吧。”星玄摸了摸怀表,“那咱们就不当拆台的,当搭梯的。”
他低头看灵汐:“你那‘见证之引’什么时候生效?”
“看他们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灵汐抱着小树,奶声奶气,“现在他们还在吃糖,等糖化了,牙疼了,才会想吐。”
星玄笑了。这小家伙,嘴上说着童话,心里全是刀子。
他拎起竹篮,转身往海边走。灵汐蹦跳着跟上,光脚踩在石板上没一点声。
“接下来干嘛?”她问。
“学钓鱼。”星玄掏出手机,翻出昨天拍的君惠家照片,“顺便查查这岛上有没有‘抗衰老草药’的黑市交易记录——一个能装老的高手,总得有点后勤保障吧?”
“哥哥你又想走偏门。”
“正门都写着‘禁止外人入内’,不走偏门难道走屋顶?”
灵汐咯咯笑出声。远处海浪拍岸,像是在给这段对话打拍子。
星玄忽然停下。
“怎么了?”灵汐仰头。
“刚才那滴血。”星玄眯眼,“滴在孩子头发上,蒸发了,但没留下焦痕——除了第一滴。”
“嗯。”灵汐点头,“第一滴,是二十年前的。”
星玄呼吸一滞。
二十年前?那不是君惠母亲死的年份吗?
他猛地回头望向祠堂方向。君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后,但那根拐杖落地的声音,仿佛还在石板上回荡。
不是她在续命。
是她妈的执念,在借她的身体还魂。